“继尧，梁老爷一家信佛，这不足为奇。据说，梁老爷每遇大事之前，必去庙里上香许愿，而且常常询问老和尚的意见。你是你跟梁大小姐的婚事，想必也是梁老爷问询过老和尚才定下的。”
“看来老和尚也不是佛祖，不然早该知道我们这桩婚事会是这样的结局。”
“继尧，说到梁大小姐，如今她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要作何打算？”
“能出去找的人都去找了，可至今没有音信，想必是凶多吉少了。等梁家的丧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也好。”刘继尧的舅舅摸了摸山羊胡子，他当然是希望梁大小姐安然回来，不然与梁家的婚事吹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舅舅，你对杜承坤这个人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他曾经是西北军冯玉祥的部下，至于怎么跑到长坪镇这个地方来，还真是不清楚。冯玉祥出潼关参加北伐，几十万人都拉出去了，有些人不愿意跟着出去打仗也在情理之中。这中国，自太平天国开始，打了好几十年了，再这么打下去，怕真是国将不国了。”
“别说是整个中国，就是四川这么个省，哪一年不是大仗小仗没完没了。如果不够强大，就只能被别人吃掉。西北军如此，川军亦如此。只是这杜承坤前来梁家吊唁，我见梁正湘对他的态度，两人应该是旧识。至于交情到底到哪里，这两天我也不方便问梁正湘。如若让杜承坤在这川陕甘交界处做大了，我这区区几百人，恐怕也早晚是人家的盘中餐。”
“梁家交际甚广。无论是去世的梁老爷，还是梁正湘、梁正潇，生意遍布西安、成都、重庆、上海等地，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我要为你结下这门亲事的原因。”
“可惜，天不随人愿。”
“话虽这样话。不过，即便是梁大小姐回不来了，你与梁家与应该多些走动。要兵、要武器装备、要地盘，这都要钱。如今我们又调防到偏远的地方，加之匪患猖獗，要靠那点税收，恐怕是永远无出头之日。”
“那舅舅有什么想法？”
“一切都等梁家的事完了再说。”
事实上，这老家伙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自从胡三来报梁家的变故，他便在心里另有打算。如若梁大小姐回不来，还可以有梁小姐。反正刘继尧对于娶谁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梁家的财力。只是，他从前也打听过梁小姐，梁老爷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哥哥、姐姐的掌上明珠。如今梁老爷不在了，那么梁家作主的就是老大梁正湘，他未必会愿意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嫁给刘继尧。
梁浣羽一直沉沉睡着，到天亮了也没有醒。梁正湘让人不要打扰，只管让她睡就好。
记忆的深邃里有很多无法承受的悲哀。梁浣羽的回忆一点点苏醒。前世还是婉若的时候，她是大家闺秀，父兄都在朝为官，直到出阁之前一直都备受家人宠爱。如愿地嫁给了自己心仪的那个男人，以为那就是今生最大的幸福，但后来却变成了最伤痛的事。她不知道李琛在娶她之前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更不知道李琛对那个女人用情至深，所以结婚后她并没有得到夫君多少疼爱。
如果李琛没有战死，或许她是要找人去查一查那个叫云儿的女人的，至少得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李琛突然战死，而蜀国也陷入了战火之中。宋军以让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攻到了成都，蜀国灭亡。国破，家亡，短短几天时间婉若经历了这一切。
办完夫君和婆婆的葬礼，婉若遣散了佣人，偌大的家仅仅只剩下她一人而已。柳儿舍不得走，留下来陪伴她，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是怎样。蜀国亡了，原本在朝为官的父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她现在有点顾不上父兄。
婉若带了柳儿离开成都，她要去李琛战死的益光，因为李琛的尸骨还在那里，她要带她的夫君回家。
然后，离开成都之后，战争的创伤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没有目的四处奔走，却不知道哪里才是落脚点。婉若与柳儿原本就是两个弱女子，两个完全没有出过远门的弱女子，她们甚至不知道从成都走到益光要多久，更不知道是不是能活着走到那个地方。原本雇佣的马车，出城后不久车把式就不走了，说难民太多，怕不安排。所以，她们主仆只得下了车。
“夫人，现在怎么办？”
“既然马车不走，那就只能用两条腿了。”
“这位夫人，此去这路上不安全，你们两位弱女子这般打扮，怕是要吃亏的。”车把式是位老人家，他也是好心提醒。主仆二人都没有出过远门，哪里知道那些。好在经老人家提醒，主仆二人才去附近的农家换了两身朴素的衣服，看着倒是像那些逃难的人。
金银细软都放在了贴身的衣服里。现在是正月，天还冷得厉害，所以即便是身上臃肿些倒也不让怀疑。只是主仆俩都没有走过太远的路，仅凭两只脚，走不了多远就受不了了。
“夫人，歇歇吧！”
婉若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即便嫁到李家，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将军夫人，何时曾经走过那么远的路，何时曾受过这样的苦难。
柳儿去旁边的河沟里弄了点水，然后主仆二人在大石头上喝水休息。去益光的路还有很远，可腿却不听使唤。
“柳儿，都怪我。若是你不跟着我，也不会受这份罪。”
“夫人说哪里话。是柳儿心甘情愿跟着夫人的。”
主仆二人休息的时候遇到一辆马车，因着也是往北去的，所以还花不少银子才挤上了马车。马车原本就不大，挤了好几个人，加上一些行李，着实受罪，但总比用脚走路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