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急促但不失规律的脚步声在幽长的地道中回荡。
这样的单调的声音在这样沉闷的一个空间让人莫名就是一阵压抑。
尤其光明似乎就在不远处,伸手便就可触及,但饶是她不停地加快了脚步却始终无法抵达那希望的彼岸。
那始终悬在远处的点点光线就像那明月,就像那繁花,你明明看见了,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这才是让人最崩溃的。
其实高天明月,琼枝繁花并不会让人崩溃,因为你知道它们在你终生不可企止的高处,所以你根本不会去抱希望。
但菱镜皎月,碧水浮花却往往能将人折磨至疯,因为明明就触手可及,却怎么都抓不住握不牢,反空负了一腔碧血,白葬了满腹希冀。
这样镜花水月一般的结果给本就压抑的气氛又平添几分阴翳,安玥直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一向自认体力非常人,此时竟也有了力不从心的疲惫感。
那种疲倦似从内心深处蓬然而生,让人几乎无法与之相抵触。
她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一直盯着远处的眸光也逐渐变得迷离。
似有一道声音在耳畔低喃,放弃吧,你永远也到不了的。
放弃吧。
放弃吧。
放弃吧……
那一声一声仿若带了魔力一般通过她的耳朵,注入她的大脑,直接击碎了她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她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剧烈的动作让伏在她背上的仲孙澜苍低低呻吟了一声。
也就这不大的一声终于拉回了安玥最后的神智。
她在摔倒的那一霎,一手托住跟着下滑的仲孙澜苍,一手按在地上,单膝跪地,尖锐的石子磕得她膝盖生疼,但总算驱散了她脑中的最后一丝混沌。
这一刻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还有急促的喘气声。有涔涔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滚落,她的后颈,背部全是一片粘腻。
后怕摄住了她的心魂,若不是背上沉重的分量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她此时怕是已就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弄得发疯了。
虽然这人只是伏在自己背上昏睡,但耳畔细弱的呼吸声还是让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了下来。
还好不是一个人,安玥从来没有如斯庆幸过。
她伸手将夜明珠捡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重新用嘴衔住,然后慢慢站起身,将背上的人往上又托了托。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往前走。
这洞有古怪。
她不是傻瓜,不可能到现在还发现不了异常。
前世里,虽然因为各个身负异能,她们国安九处在国安部里是个轻易不能请动的宝贝疙瘩,但这并不表示她们没有见识过外面的风雨冰霜。只是,在没有进国安九处前,有美优处处照应,进了国安九处后,又有龙泠时时护佑,因而养成她并不是太爱动脑子的毛病。
只是她不爱动脑子,并不代表没脑子。当年美优自杀,临死前的零碎谈话只给了她一个模糊的剪影,她并不能确定那个人渣到底是何人。她只能去美优出事地点附近的小吃摊子,便利店,餐馆等等一家家打听,最终根据这些人嘴中凌乱的回忆一遍遍淘汰筛选出有用的信息,并据此确定了可疑目标,最后经过长达数天的跟踪,在那个人渣再一次犯案时终于将他逮住。
所以脑子和耐心她不是没有,只要有需要。
安玥抬头细细看了下周围,原本她以为上面的铁刺机关,被巨石封闭的洞穴已是这处偌大密道的最大庇佑,如今看来却是不然。这地道的墙壁虽没有明显的记号,但她已然肯定她始终在原处打转。
这种现实版本的鬼打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但她到底是长在红旗下,活在新时代的现代人,心中害怕归害怕,也知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大多做不得真。
安玥更用力的扣住仲孙澜苍伏在他身上的身子,确认自己不是一个人后,方才忍着害怕蹙眉回想这种怪事自己可曾在哪见过,这一细想便想起以前无聊翻到的古书中多次提及的神乎其神的阵法,心中隐隐便有了些眉目。
阵法什么的她的确不懂,但这阵法弄的让人好像鬼打墙一般却让她联想到了那个经常被提及的阵法——迷魂阵!她虽也不清楚真正的迷魂阵到底什么样儿,但其精义不外乎各种障眼法。
障眼法……么?
安玥默默的再次环顾了一眼四周,忽地将夜明珠吐了塞进怀里,不仅如此,她还紧紧闭了眼以隔绝任何的光线,做完这一切后她抬脚就朝前走去。
“砰!”的一声,她一脑袋磕在了石头上,力道不算顶大,但还是让她有眼前星光灿烂的错觉。
她忍着疼,仍旧闭着眼,脚尖挪了个角度继续向前。
“砰!”又是一下。
再挪,再向前。
“砰!”又是一下。
再挪……
如此撞了又挪,挪了又撞,反反复复的经历了好几遍脑袋开大墙的戏码,终于,她的脚没有阻碍的迈了出去!
安玥心中一喜,顾不得眼前金星璀璨,头疼如裂,抬脚就大步朝前走去。当然,依旧是闭着眼。
通行无阻的走了十数步,安玥的脚步益发轻快了起来,心中忍不住得意,啊哈,姐果然是个天……才……
“砰!”得意忘形的安玥再次上演了一出脑袋开大墙。
这次因太得意忘了收力道,直撞得七荤八素的,差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安玥晕乎乎的想,万幸现在也不用她分东南西北。
但这之后她再不敢得瑟。
如此撞几下,走一段,撞几下,走一段的也不知行了多久,安玥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在回想。
刚刚这一路她虽看不见,但却并不是胡乱瞎走的,她的脚尖挪动的角度大概都在心中做了记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这一路走来的路线画出来竟似一个楼梯的横截面!她这样一想,便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每一阶楼梯横纵的长度,尝试着踏出脚去……
没撞!
安玥一喜,又试着走了一会,直按自己的判断走了大概两阶楼梯的样子,她才缓缓将一口一直吊在嗓子眼的气给吐了出来。她果然没有判断错,这见鬼的密道真的是按梯形布置的!
这个被验证的推测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怪力乱神就好,她虽然嘴里说不信,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些发憷的。
不过她也并未因猜对了便立即睁开眼,她心知她若是真的睁开眼定然再走不出这个梯形来。
人总以为自己的眼睛看到才是最真实的,其实不然,我们经常被欺骗,往往便是由于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玥相信,她只要睁开眼,必然有无数障眼法候着她。
所以这种时候还是继续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心下大定的安玥背着仲孙澜苍继续朝前走去。
如此走了许久,在她几乎要以为设计这个阵法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要将人活活累死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清晰的流水声,滴答滴答,哗啦哗啦的相互交错着,连一直干燥沉闷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湿润了。安玥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丝清风静静拂过了她的脸。
这一刻她几乎要欢喜的尖叫!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每一个历经磨难最终抵达胜利彼岸的人那一刻大抵便是如此心情,想尖叫,想痛哭,想骂娘,想狂笑……
这并不算长的一条路让一向精力旺盛的她几乎心力交瘁,那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就好像被全世界所遗弃一般。要不是背上沉沉的分量一直提醒着她并非独身一人,她定然无法坚持下来。
想到这,安玥心中不仅有些嘲意,她果然是安逸的日子过太久了,承受力简直直接跌回了史前年代。不过,这一次她被人设计,遭人掳劫对她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让她看明白这看似高贵的郡主身份其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有保障。而这看似平静的京都其实也是波光诡谲,风雨欲来。
尤其因为她那个便宜爹爹即将返朝的缘故,更是带起了这京都的风起云涌,而她也很有可能将随之被搅入这场朝堂之乱中。
想到这,之前的兴奋就淡了许多。
依旧是闭着眼,她谨慎地继续朝前。很多人吃尽千辛万苦,最终却倒在成功的门口,她可不想做这样的傻瓜蛋。
如此又走了数步,脚下忽地一空,她身子猛地向前倾去。
“噗通”一声,她掉进了水里。
她第一反应是,终于出来了!
随后她才定下心神来打量四周,一个偌大的地下岩洞顿时印入他的眼帘!
是真的印入,因为那岩洞上方有一个豁大的口子,有清亮的月光从那里漏了进来,点亮了内里的一切。
岩洞成弓形罩在一条静静流淌的暗河上,两端笼在一片沉甸甸的黑暗中,看不清起始末梢。
安玥从水里爬上去,又将仲孙澜苍拉了上去。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一处略高于暗河的平地,从刚刚那密道中一路延伸出来。
她扶着仲孙澜苍侧靠在石壁上坐了,自己则去那暗河边洗了把脸。
之前过的太惊心动魄还没察觉,此时闲下来方才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到底有多糟糕,头发鸡窝一般,发饰基本掉的差不多,满脸泥污不说,一身破烂衣衫更是奇怪地扎在身上,又加上刚刚落了水,全是湿淋淋水嗒嗒,说不出的狼狈落魄。
安玥叹了口气,陈梦琪让人给她准备的这件衣服实在下了太多功夫,她随手一扯就能扯下一大块来,当时被仲孙澜苍挂到树上前,她怕走光,就随手扯了在身上一通乱扎,也顾不得那衣衫歪七扭八,这里一个结,那里一个结的。此时再看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还好自己下面穿了亵裤,要是也和上面的肚兜一样,她扯了上面,下面难免要走光。
将自己稍微打理了一下,安玥举步朝仲孙澜苍走了过去。
即便是刚刚落水那般大的动静,他始终没有要清醒的迹象。淡淡的月光落在他本就雪白的脸上,更似覆了一层冰霜一般。因为刚刚落水的缘故,他绯色的外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那颜色本就打眼,如今益发艳丽的如新血一般,亮的渗人,却更衬的他脸无血色,人无生气,好似那一身热血都被这一身绯衣给吸干了一般。
安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个突然冒起的念头让她激灵灵打了冷噤。她知道一个人失血过多的话,轻则头晕昏迷,重则休克死亡。仲孙澜苍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太强势了,因而她虽然知道她严重失血,但并未想更多。可如今看他孱弱的靠在那里,这才惊觉这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死亡面前,谁又能比谁更高贵呢?
这样一想,安玥不由更担心了。虽然她对仲孙澜苍这个人很无感,但要是这人因为救自己而挂掉的话,她肯定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这样一想,她也顾不了其他,直接伸手就扯了剥了他的衣服。
别说,仲孙澜苍看上去瘦归瘦,身材真的挺有料,这个安玥是早就见识过的。不过现在她还真没心思去欣赏眼前的美景,将衣服剥了后,她直接就将人转了过来,这一看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只见那雪肌玉骨一般的背上,几道纵横交错的口子仿若狰狞张开的大嘴,内里血肉翻滚,露出若隐若现的点点森白,而且大概是刚刚泡过水的缘故,伤口附近有些凝固的血渍又重新晕染开来,顺着光滑的背脊潺潺而下,宛若一条条血河,又似一道道血泪,是说不出的触目心惊。
想到之前这人若无其事的样子,安玥只觉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了,这人是不是人啊,这样的伤口他都不知道痛的么?
她伸手将仲孙澜苍的外袍下摆撕了一块下来,在水里打湿拧干后,小心翼翼的将伤口附近的血渍都擦拭干净,随后便苦着脸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没有药的,伤口一直流血怎么办?
就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吱吱”的叫声……
安玥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碧莹莹的大眼。
是那只小龙狸。
它正歪着脑袋看她,嘴里叼了一大株看不出品种的碧草。见安玥回头,它将头扬了扬,叼着草的嘴巴朝她的方向略伸了伸。
安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它嘴里的草问,“草药?给我的?”
那小龙狸先是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安玥被它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弄得一头雾水。
似没想到她这么笨,小龙狸将草从嘴里吐出,用那小爪子轻轻攥着,冲着她就是一阵吱哇乱叫,两只碧澄澄的眼珠子还朝上翻了翻……
被鄙视的安玥,“……”
“吱~!”小龙狸扬起抓着草的那只小爪子朝仲孙澜沧受伤的背指了指,又将草收回来,另一只空着的爪子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吧唧吧唧了两下。
安玥,“……”其实这只叫龙狸什么的动物是人变的吧,居然还会打手势!
她无语的从手上褪下另外一只赤金镯子,朝它摇了摇,问,“你要拿药草跟我换这个东西吃?”
刚刚还一副鄙视模样的小龙狸一下子就神情荡漾了,那圆滚滚的眼珠随着安玥的手摇来晃去,眼神都随之迷离了起来。
安玥却有些犹豫,倒不是舍不得手中的镯子,而是实在不知那小龙狸手中的药草靠不靠谱。不过随后想想也就罢了,反正依仲孙澜沧这个流血法,见阎王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死马当活马医吧!
如此一下,她便将镯子朝小龙狸的面前递了递,同时又朝它摊了摊手。
小龙狸却是再次给了她一个白眼,愚蠢的人类,不要想耍花招,先将亮闪闪丢过来!
安玥见状有些失笑,忙强忍着笑意开口问道,“万一你骗我,不给我怎么办?”
小龙狸将小脑袋一昂,像我这么高贵的龙狸,怎么可能骗人?我又不是阴险狡诈的人类!看那神情模样显然还在记恨安玥之前拿骨头砸它的事情。
安玥无语,默默的将那金镯子放在了它面前。
“哗啦哗啦”,小龙狸伸着小爪子将那金镯子扒拉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下面,确认东西不会被抢走后,它才一脸仇视的将药草往龙泠面前一扔,要不是它实在太小,估计那药草会直接砸在安玥脸上。
要不要这么记仇啊!安玥心中喟叹。
将药草从地上拾起,也不去管那只虎视眈眈瞪着她的小东西,安玥看了看仲孙澜苍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好像要捣碎了用的吧?她皱眉想道,只是这鬼地方她要到哪里去寻东西来将这药草捣碎?
方法倒不是没有,只是……
她瞄了一眼仲孙澜苍安静的睡脸,这人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醒吧?
管他呢!命都要没了,还讲究什么!
安玥将那根草塞进了嘴里……
……卧……槽!好苦!
安玥差点没将那塞进嘴里的半根草给喷出来!一时间只觉从小到大吃过的所有苦瓜加起来也抵不过嘴里的这抹味道!
这苦,惊天地泣鬼神!
这苦,杀尽人间食客!
这苦,只归天上所有!
这苦,尝了立即升仙!
安玥嘴歪了,脸扭了,神情狰狞了。
而那只拖着赤金镯子准备撤退的小龙狸见状顿时乐不可支了。
“吱~!”“吱~!”“吱吱~!”
一只雪白的团子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要不是四只小爪子太短,肯定配合着拍地大笑了!
被狠狠嘲笑的安玥更加郁卒了……
只是她现在已是骑虎难下。难道还真吐出来不成?那这美人秦王就等死吧!
为了缓解自己嘴里的痛苦,安玥决定让自己的眼睛享享福利,也算是平衡下五感的感受。
再说了,这么个大美人放自己面前,不看白不看!平日里他醒着凶巴巴的,她不敢细看,如今他昏迷不醒,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此般一想,便将脸凑了过去,这一近看,越发觉得这人美的不似真人。那玉石一般的皮肤几乎看不见毛孔不说,还散发出一种玉石独有的淡淡光泽,让人简直忍不住要怀疑,那张脸是不是真的是白玉雕刻而成。那五官也精致的过分,就好像是经过顶级的画手一笔一划精心雕琢过一般,还有那一根根乌黑浓密的纤长睫毛,若两把小扇子一般低垂着,有几滴水珠缀在其上,仿若珍珠一般。
安玥将脸又往前凑了凑,想看看他的睫毛到底有多长。
正在这时,那双紧闭的双眼却蓦地睁了开来,伴随着一道气弱气势却丝毫不弱的厉喝声,“安玥,你到底是有多色!竟然想偷亲本王!”
他声色俱厉,望向安玥的眸光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仲孙澜苍其实并未曾彻底昏迷,他的意识始终都处于半昏半醒间。所以他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背了一路。他虽然知道这个女人的力气很大,但当自己真的被一个身高不到他下颔,体型只有他一半的小女人给背了一路,他还是有种颇为荒谬的感觉。
只是他虽半醒着,但却因为失血过多,体力流失,始终无法开口。因而他没法提醒她那地道中布有迷魂阵,因而他只能听着她的脚步声在那地道中越来越凝滞,因而他知道她曾重重摔倒过。
他本以为她会放弃。那道迷魂阵看似简单,其实威力颇大,曾困死过无数聪明绝顶的俊秀人物!他不认为这个女人可以破解,她真的笨的可以……
可就是这个在他眼中一无是处的女人竟然带着他走出了迷魂阵!他眼睛睁不开,无法看清她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他只听到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那静无人声的洞穴中回荡。
那是,什么声音?他一直在思索。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果然是笨蛋才会用的法子!
可这个笨蛋似乎又和别人不太一样。
世间女子少有不爱惜自己容貌的,容貌出众者尤为在意。可这女子却拿自己的脸去探路。她不知她其实可以将他丢下用手去探路的么?他救她是因为承诺,可她却没有一定要救他的理由!
她难道不知她这样很可能会毁容么!她难道不知毁容对于一个春华正盛的女子意味着什么么!
仲孙澜苍看着她血迹斑斑的额头,一时间只觉愤怒,又觉五味杂陈,心头乱糟糟成一团,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
被仲孙澜苍定定盯着的安玥觉得鸭梨很大。这人实在太美,如果说刚刚他闭着眼是一副美妙绝伦的风景画,那当他睁开眼的这一霎,则成了动人心弦的鲜活盛景。虽说那风景画的确美得超凡脱俗,但美则美矣,到底少了些鲜活气,可随着他这一睁眼,似乎那水立刻就从那画中绵延而出,那山登时透过纸面拉长拔高,那高悬半空的艳阳越来越耀眼,那密林间的山峦瘴气渐渐稀薄,这一刻,风景画作早已苍白,余下的只有这暝暝沈沈的山光水色,只有这碧碧幽幽的长林丰草。
虽说安玥已见过这人数次,对他的容貌也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远观和近看到底不同,这乍一眼的冲击可想而知。
只是也只一瞬而已。
因为比之外在的容貌,这人周身的气势更为惊人,竟生生将那绝世容貌给压了下去。安玥先是被他看的一热,随后触及那冰凉的眼神,又是一冷,这冰火两重天的赶脚让她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她干笑一声,往后挪了半步,摇了摇手中的半根药草,示意自己只是想给他上药。
心中却到底还是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真以为你是软妹币啊,别人一看到你就想着摸摸你,亲亲你?
只是想到刚刚的情景,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有嫌疑,最后只得感叹一句,果然是人生无处不陷阱啊!
仲孙澜苍亦收了眸中异色,他首先感到自己身上有些凉,低头一看,脸顿时黑了,他抬头正要呵斥这死女人胆大妄为,却见她像只蛤蟆一般蹲着往后挪了半步,一脸讨好的朝自己摇了摇手中的半根药草。
仲孙澜苍眸光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撇见那只拖着赤金镯子打算悄悄离开的龙狸,始才恍然。他收了怒色,淡淡开口道,“你打算怎么给本王上药?”
药草是要捣烂的,她总不会以为直接将这根草放在他伤口上就行了吧?
安玥见他这般问便知这药草没问题,心下一松,想也不想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还配合地重新咀嚼了两下,虽然那药草早已在她无意识间被嚼成了稀巴烂。
仲孙澜苍周身的温度明显又往下降了两分,眼神却再次变得奇怪,好似今天才认识安玥一般。
他知道安玥手中抓着的那草名碧葛茎,可止血,磨成粉亦可做调味剂。这草挺常见,无什特别之处,除了奇苦无比之外,因而又有别名,苦死人草。据说真的有人被苦死过。虽然不知道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但足可见其味有多难入口。安玥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吃的下这种味道?
他望着安玥的眸色益发的幽深了,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那死死蹙起的眉还是昭示了他对安玥做法的厌恶。
安玥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别说他还有洁癖,就是正常人看见别人将口水往自己身上抹,也少有能坦然接受的。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仲孙澜苍的伤口全在背上,她不用在他的“注视”下干这种事!
她将药草吐在手上抹在仲孙澜苍的伤口处,那药草果然神奇,不过转眼,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便有所缓和。安玥见状立刻兴奋了,只觉自己的苦果然没白吃。她一把将剩下的半根草赛进了嘴里,大概是之前苦过头,味觉麻痹了,这一次她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在她要将嚼烂的半根药草抹上仲孙澜沧的背时,便听仲孙澜沧背对着她淡淡道,“别都抹了,留一点。”
“唔?”被药草苦的嘴里发麻的安玥模糊的咕噜了一声。
“你自己的脸不要了么?”仲孙澜沧冷淡道,说完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本就长得不好……唔!”他倏尔转过头对安玥怒目而视。
安玥将重重按在他伤口上的手收回来,龇牙,“不劳你费心!”
仲孙澜沧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嗤了一声,将头又扭了回去,也不知他那一声嗤到底意义为何。
安玥将手中的药草细细给仲孙澜沧所有的伤口都涂上了这才作罢,随后又将仲孙澜沧的外袍下摆撕下来一块准备包扎伤口。只是那外袍湿哒哒的,如何能直接扎在伤口上?
安玥默默的将那长布条递给了仲孙澜苍,“听说像你们这种武林高中都可以用内力将衣服烘干的。”
仲孙澜苍斜睨了她一眼,什么叫像“你们这种武林高手”?这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安玥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将那布条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仲孙澜苍收了视线,接过布条,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再次扔到安玥身上的布条已然全干了。
安玥腹诽了一句,什么态度!又不由啧啧称叹古代的武林高手果然很牛逼,这简直就是超强力烘干机啊!
手脚麻利的将仲孙澜苍的伤口给包扎好,中间又接受了一番目光洗礼,这一次,安玥明白了那其中的含义,敢再趁机偷摸本王,弄死你!
安玥连吐槽都懒了。
将伤口包扎好后,她起身去水边洗手,也趁机透过清亮的水面细细看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伤,毕竟是自己的脸,她当然不能不在意,只是就那点可怜的药草,仲孙澜沧用都捉肘见襟,如何还能匀一点出来给她用?还是算了吧。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仰头看着那岩洞上面豁开的口子,琢磨着从哪里才能出去。
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仲孙澜苍在穿衣服。安玥摸了摸自己湿淋淋的衣裳,幽幽叹了一口气,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自身携带烘干功能,真是太方便了。
她正琢磨着出去后要不要也学点古代的武功神马的,肩上忽地一重,她偏头一看,莹白若雪,是仲孙澜苍的手。正要问他干嘛,一股热流蓦地自那只手落下的位置而起,向着周身迅速游走,不过顷刻,安玥便感觉自己身上潮湿的衣裳,干了!她一喜,正要回头道谢,仲孙澜苍已一脸冷淡的穿过她,走到了暗河边,蹲下身,洗手!
安玥顿时觉得被浇了一桶冷水。虽说未必是因为自己,但刚刚才将手放在她肩上,随后就去洗手,怎么想也让人很不爽啊!你这是嫌我脏?还是本来就觉得脏,但是我脏不脏没关系,就顺手先解决了我的衣裳,然后再去洗手?!
想到这,一脚将他踹进水里的心都有了。
仲孙澜苍丝毫不怕安玥背后下黑手,他正在慢条斯理的洗手。就安玥的视角来看,他洗手就跟绣花一样,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洗,要不是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实在好看,安玥都想吐槽一句,娘娘腔!
果然,顾云鹤才是透过皮相看本质的慧眼如炬啊!
仲孙澜苍这一洗手足足洗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洗好,随后他慢悠悠的站起身,也不看安玥,足尖一点便飞身朝上掠去。眨眼间,人便消失在那裂开的口子中。
正四处寻找可以往上攀爬的落脚处的安玥,“……”
这人就这样抛下自己,独自奔向自由了?
也太没义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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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我想尽量写精写好,所以会不时回头修文,修了后文上会备注修,亲们可以回头看看,不看也没关系,如果有影响阅读的地方,我会在后文题外话中特别说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