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因为恋爱结婚的夫妻，对于两人的结合，他一直认为最贴切的形容是，他在一干千金小姐中挑选了一个最为适合自己当时状况的人，两人都可从这婚姻中得利，各取所需罢了。
最开始，他也曾问过自己，以她的条件，她完全可以找一个不比他差，但爱她的男人，选择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为什么她会选择嫁给自己，还为自己付出如此之多。
直到去年，她假装失忆，他回家帮她清理衣物的时候，偶然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她随手写的心情手札，他才知道了她的情感所在，知道原来这些年，他的疏忽，带给她不少伤害。她坚强的外表下，包裹的，其实是一颗玻璃般易碎的心。
他恍然大悟，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吗？不然，她凭什么拿人生大事来和他赌这一场，真要获得商业利润，以她的天资聪颖和这些年管理芳郁所体现出来的商业才能，她并不需要靠联姻这种途径。
她是喜欢他。细细想来，她的眼眸一直在对他传递这个讯息，只是从前他都选择了忽略。
他在他们共有的那间卧室里坐了一夜，分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有因为知道她喜欢他而产生的虚荣心，毕竟被这样的女子喜欢，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不是吗？
可是，他对自己说，那样的骄傲并不等同于爱。他清楚自己只是感动，还没有心动。
清晨，他赶往医院，那时的她还没有醒，病房里，那张素白的单人床上，她很别扭的把身子缩成一团，脸上防备又脆弱的表情，让他蓦然升起一股子心疼和惭愧。她是不是也一直以这样的姿势睡在他们房间内那张双人床上？那时，他是真的决定要和她重新开始。不论他爱她与否，她的付出都足够让他对等的付出一些。所以，他结束了英国的事业，回来接过芳郁的重担。不再逃避属于他的责任。他是想要努力让她幸福的，只是，那晚，她跑出家门的时候，他还是看见了她眼底的受伤。
当那晚她质问他真的不知道她要的什么的时候，那双写满失望的冷冽眼眸，印在他的大脑良久。。。
此刻，她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三步的距离。和一个高官在说着一些关于行贿案的事宜，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她才得以只身进入这里。
他无法形容当他看见来接他的人，是她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心安？心定？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迷茫。
与人交谈中，她化了淡妆的精致面容上始终保持着几近完美的笑容。从他所在的角度来看，她和两天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就像那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他还是敏锐的从一些细节部分感觉到了不同。
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从前他无论走到哪里，总会或有或无的感觉到她紧随的目光。可是从刚刚她走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的那双眼眸连余光都没有一次落在他的身上过。
她还在为了那晚的事情生气吗？
“放心吧，魏老和我是旧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人。”脑满肠肥的官员客气的对她说到。
“麻烦您了，若是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资料信息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那位官员朗声笑起来，看着她的目光中写满对一个后辈毫不掩饰的赞赏。“魏老多次在我面前你，看来还真不是虚夸。”
陈菲也笑了，表现出超越她年龄的成熟大方。
官员在结束了和她的对话后，走过魏呈身边的时候，还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有福气，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妻子。”
他变得深沉的目光朝她看去，此时她脸上还噙着笑容，但那目光却有选择性的只落在除了他以外的任何地方。
直到官员的身影从房间里消失，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的笑容也不见了。“回去吧。”她冷冷的丢下这么一句，转身，率先走出那间房间。
夜已经深了，为了安全起见，她让同来的司机送一直等在外面的安妮回家。
而她，无可选择的，只能坐魏呈的车回去。
车厢内，气氛相当凝滞。她始终看着窗外，不发一言。魏呈无法从她平静疏离的脸上猜出她此刻的想法。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这样的僵持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创新大厦。他停好车，不等他有所动作，她已经解开安全带，下车朝电梯口走去。
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脚步不算匆促，但是每一步都跨得很大，足以甩下他一段距离。
她进了电梯，甚至没有按开门键等他，若不是他脚长，赶得及时，电梯门就要在他面前关阖上了。
他伸手，跻身进来，她正要按楼层，他的手也伸了过去。当他的手碰触到她冰冷无温的手背时，她的反应竟然是飞快的退了一步，那脸上的厌恶表情，就像是甩开什么蟑螂臭虫一般。
“你这两天去哪里了？”他皱眉，终于问出见面后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陈菲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她的视线冷淡疏离，仿佛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一丝外露的情绪，所有的情感都被她冰封在了很深很深的心底。
她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他没有来由的在她的沉默中感觉到了烦躁。
“你还在为那晚的事情生气吗？”
她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冷冷一笑。那笑容里透着自嘲，也透着冷酷。
“那晚的失约。。。”
“不用向我解释。”她冷声打断他要说的话。她不想去回想那晚的一切。“既然当时无法说清楚，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想你误会，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他压抑着嗓音，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迫。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她神情淡漠的说到。
“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在看到她眼眸中的那抹决绝时，会感到从脚底冒起一股冷意。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了，她走了出去，仍然没有等他。
陈菲按动了大门的密码锁，看着他紧随自己身后走了进来。
当大门阖上，她已经站在了厅中，转身面对他，挺直了背脊，冷锐的眸光紧紧逼视他。
深吸了一口气，她甚至笑了起来。“魏呈。”她喊他，微弱的光线下，那笑容像是空旷的山谷里绽放的兰花，孤寂，却高傲不俗。
他从没见过她那样的神情，他知道她有话要说，而且说出来的话必将影响到两个人未来的人生，他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吗？”她又一次反问他。不是她想要继续这种猜心的游戏，而是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猜测审视对方的思维方式，一时无法纠正过来。“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是爱你的，是吗？”
魏呈当下愣在那里。喉咙里像是卡了刺，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当面说出爱他的话来，毕竟她一直是那么的高傲，对于自己的心事一直严防死守。此时此地，她说出来又会是什么意思？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往下去深思。
她从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
原来他真的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的声音很冷。
他没说话，窗外洒进来的微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到地面拉得好长好长。
“什么时候？”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固执的想要知道自己头上这顶傻瓜的帽子是什么时候扣上去的。
他的眉头郁结成团。“上次你装失忆，我在你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笺。。。”
她怔愕，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确实喜欢把一些心情记录下来。那些纸笺事后她都会小心收捡起来，却没想到，会有被他看见的一天。
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窥视到了她的内心。那么后来他又一直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她的。跳梁小丑吗？这么长的时间，她竟然在他的面前扮演了一个这么可笑又可悲的角色。
她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脸上最后一抹自嘲的笑容也消失了。感谢他这最后的诚实，为她解开了心中最后的一处谜团。
“我会帮你和芳郁走出这次困境的。”她向他承诺到，脸上的表情，郑重而严肃。“但我们之间，我想也就结束了。”
“为什么？为了那个误会？”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仿佛眼前的她是一个多么无理取闹的人一般。
她不再说话，大步朝楼上走去。他不会懂得的，永远也不会懂得她的心。
魏呈几个大步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
他力道太大，猛地拉过她的时候，让陈菲脸上的受伤表情来不及收回。
他蓦然僵住，胸口漫过一阵疼痛。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菲菲，我是真的曾经努力想要让你幸福。”他的声音低嘎沙哑。
陈菲浑身一颤，想起那天自己的母亲在老树餐厅里跟她说的那番话，幸运和幸福都是偶然得之的，就如同爱情。如果太刻意，如果需要用上努力二字，便是情缘已断了。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毫无半点月光的夜色。挣脱他的手，涩涩苦笑。扬嗓对他说到：“早点睡吧，相信明天不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走去，身影不是走往他们共有的房间，而是消失在了客房的门后。
当她关上门，感受不到他的目光，一直隐忍的泪水也跟着缓缓落了下来。原来，她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