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郁专属的办公大楼,除了厕所,他无法贴身陪同以外,几乎每一层都留下了他们并肩走过的足迹。
直到她真的没有力气再走,甚至觉得自己的腿都快不属于自己了,他才终于拉着她回到顶层的办公室。
她怒目瞪视着他,觉得他是存心要陷害她。
“有没有想起什么?”此刻,他正坐在宽大的皮椅里,面带戏谑的应对她的敢怒不敢言。这是他这一天里问得最多的问题,她知道,他是希望借由故地重游,拉回一些她遗失的记忆。
“你很迫切想要我恢复记忆。”她说得咬牙切齿,这是一个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是的,我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尽快回复到原来的轨道上。”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相当诚恳。之所以和她结婚,是因为她的睿智和机敏,可是夫妻相处,他有时候也希望她不要那么聪明,事事都能看透似的。
陈菲在心中暗暗嗤到,说得多么好听啊,嘴上说的是希望“他们”的生活回复到轨道上。其实她知道,他在乎的仅仅只有自己的生活轨道而已。
“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她不想事事如他的意。这男人,就是生活过得太好了,幸运得到太多了,没有人或事物来挫败他,他便更加恣意起来。
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淘气光芒,他突然觉得有趣极了。这是一个全新的体验,在一个他向来认为乏味至极的人身上找到了前所未见的亮点,他除了欣喜,还是欣喜。
伸出手,他不自觉的撸了撸她的头发。她比自己小了快十岁吧,可是当他们相遇,由于她心智上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独立,让他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比自己小的女人来看。直到今天,她的任性淘气,却让他生出了一股子怜爱来。原来她也可以这般可爱。
她微微怔住。
“做魏家的媳妇,让你觉得很辛苦吧。”
她才二十三岁,如花一般的年纪。以她良好的出生,和天生的睿智,她实在可以活得更洒脱一些。他有时候也会不明白,她何苦选择这样一条辛苦的路来走,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贪”字吗?可是她来到自己家里的这些年,到底又实质得到了些什么呢?聪明如她,又在商场混迹这些年,应该不会算不清楚自己的得失才对。
她微微沉凝了目光。他说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做魏家的媳妇”。虽然实质上是一样的,但是在情感上却差了很远。这是否说明他从未把她当妻子看待过?
她仰起头,正要说话,魏呈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声音是普通单调到不行的寻常铃音,不若和旋一般动人,却反而更轻易的划破了室内原有的氛围,尖锐的刺入耳膜之中,拉住人的注意力。
他收回原本停驻在她面颊上的目光,眼中或者有过迟疑,但是却很快隐去。假装自然的背过身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通话键,离开她几步,压低了音量说话。
一连串的动作,他甚至没有看过手机显示屏一眼。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这个铃声代表的是谁,已经相当熟悉了。而他那些状似无意的回避动作,也说明了,因为这通电话,对她这个妻子的规避。
她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只是微沉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背对自己的身影。
这就是他说的婚姻中的“不了解”法则吗?各自保有各自的秘密,然后在彼此营造的假象中获得永恒?如果他们一直以来是这样的婚姻关系,而他也不打算改变固有的模式的话。那她想,等到他们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他们也不见得知道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就那么沉默的看着他终于挂断了电话。
“菲菲,我先送你回家吧。”
通完神秘电话,就要送她这个挂着他老婆头衔的人回家?她注意到他话里的那个“先”字,那表明,他的话还有半截没有说完。
“你有事吗?”她微微一笑,表情相当无害,犹带几分二十三岁女子该有的娇憨。
他深深看着她,点头。“朋友找我有事。”
她呵呵笑了两声。“你有事,你先走吧,我想我知道怎么回去。”
“你确定?”他不放心的问。他不会忘记,岳父在她出院时,把她交给自己的那一刻,说的要他慎重,要他小心保护她的话,比在他们结婚那天说得还要凝重。如她所言,她是一个病人,还是一个失忆病人的话,他实在不应该把她单独留下。看了一眼放手机的口袋,他眼中颇有犹豫。“你不会不记得家在哪里吧?”他挑眉说到。
“如果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会让公司的司机送我回去。”
他终于点了点头,拉开办公室的门,喊了安妮进来,又向安妮交代了几句,才走到陈菲的身边。又动手撸了一把她的短发。心中不免想到,他还是喜欢她长头发时的样子,虽然她总是盘起来,但是那样柔亮的秀发,如今只及耳根,还是让他替她感到惋惜。
她微微避开他的触碰,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多了这样的嗜好。
“早点回家。”
“知道了。”
他微微笑着,朝两个女人摆了摆手,优雅的离去。
办公室的门也随之应声阖上。
“他现在似乎对你相当体贴哦。”
陈菲伸出手来,对安妮压了压唇。走到办公室的门边,拉开门,把头探出去。当她再转回室内,脸上刚刚的娇憨和纯真荡然无存。
她疲惫的坐在宽大的皮椅上,身子陷了进去。“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还会不知道,演戏是他最会做的事情吗?”
“他仍是不相信你失忆是吗?”安妮问。
陈菲耸耸肩。“换作是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们都是内心很深沉的人,对于突发事件保持怀疑的态度,尤其是这种无法从科学的角度给出答案的事件。
“菲菲,我从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点子。”是的,陈菲是失忆是假的。这是在她长期策划之后的计谋,而安妮,就是她唯一的共犯。只是她这个共犯,到现在也没法理解她的初衷。
她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破釜沉舟。”
“没有人逼着你们走入绝境,我还是觉得互相坦白比较行之有效。”
她轻嗤一声,是对自己的嘲弄。“你以为我现在跑到他的面前对他表白,我爱他,而且一爱就是数年。他就会被我感动吗?”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安妮反问她,实在觉得她可怜又可悲。
陈菲沉默了。结婚之初,或者她还会有那样的冲动和勇气,可是三年下来,面对他的冷淡,她早已经不敢有所奢望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自己会弄巧成拙?”安妮试探的问到。
“想过。怎么会没有想过。”她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最坏的情形我也已经经历过了,不会有比从前更坏的了。”回头想想,在她和魏呈的关系中,她似乎总是在说这句话。除了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表情了。
“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安妮叹了一口气。明明一条直路就能到达终点的,她不明白他们夫妻何苦要选择这样的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