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菲。”他几个大步跨过，在旋转楼梯的中段，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这一次，她没有挣扎，而是用一种冷淡至极的声音对他说到。
他并没有因此而松开抓住她手臂的大掌，反而是握得更紧了。
“你听我说。”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湛眸中明灭着复杂的光芒，似乎犹带几分歉意。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闭上眼。她并不需要他的歉意，那只会更加刺激她。“还要说什么？你还要对我说什么？另一个谎言吗？”她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些许笑意。她是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了，信任没了，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那么无论他说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陈菲。”他沉声喊她。
他已经不叫她菲菲了，虽然她从来没有在那两个字中感到过亲昵。但是当他喊她陈菲时，她觉得她的心更痛了，一扯一扯的，就像在剧烈的痉挛一般。
“那只是一个聚会而已，我和赵雅如之间什么也没有。”他眉头紧皱。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能开口，已属不易。
她还是摇头，他的言辞过于苍白。无法深入她已经麻木的心。他不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她不关心那是不是一场聚会，她在乎的是他已经无法对她做到诚实。他对她没有爱意，如果连诚实都丧失了，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些什么了。
她看着他冷静没有温度的脸，悲哀的想着，或者，他从来没有在这场婚姻里诚实过。“你不需要和我解释这些。”反正他又不爱她，不是吗？在他的眼里，她的等待，她精心烹饪的佳肴，最重要的是他对她的承诺，已经抵不过他口中的那个“只不过”的聚会来得重要。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眼神变得冰冷不耐。
她看着他，只是深深看着他。“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从口中吐出。
他被她的眼神震慑住，那里面的情感那样的灼人，却也透着浓郁的绝望。
她知道他对于她的情感并非一无所觉，只是那不是他要的，他便选择了忽略。“你不会懂的，永远也不会懂。”他无法付出对等的爱情，便不能理解她的那些在他眼里看来不可理喻的举动。“让我静一静吧。”她伸手，掰开了他抓握在她手臂上的手指，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拉她。转身，下楼，她需要找个地方，安静的想一想。
魏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走下楼去，他飞快的跑上楼，穿上衣裤。
等他再跑下来的时候，偌大的客厅里，已经找不到她的身影。
“陈菲。”他喊，空落的房间里，没有她的答应，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他看着沙发前的茶几上那杯喝了一半的花茶，她刚刚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等着他吗？她当时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等他？
一股浓浓的愧疚顿时包围住他，他分不清心底那复杂的情感是什么。他迅速的拿起电话，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
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响起，他循声四下寻找，发现她的手机就放置在门廊的鞋柜上，而和手机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束红得娇艳如火的玫瑰花。
陈菲出了门，进到电梯里，按了关门键。
她的背抵上身后冰凉的电梯壁，看着电梯门缓缓阖上，直至严丝合缝。她的身体也跟着滑了下去。她有些佩服自己，在他面前，她由始至终没掉过一滴泪，可是此刻，远离他的目光，她感觉到了冰冷的液体滑过脸庞，她伸手，想要接住，去发现那些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也接不完。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电梯的，当门厅里的保安见到她时，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也不敢上前喊她魏太太了。
她想自己当时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吧。
恍恍惚惚走上街道，繁华的街道，入不了她的眼，喧闹的声音也入不了她的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走出家门的时候，甚至没有来得及穿一件外衣，此刻身体已经冷得颤抖了起来，可是她却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走快些，走远些。让她看不见那个男人。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眼泪流入上扬的嘴角里。自己真是想多了，她出门的时候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喊她。他怎么会追出来找她呢？或者她离开了反而好，他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回去参加那个宴会了。
茫茫然看着街道上匆忙走过的人群，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了。她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家人，朋友，她此时也一个都联系不上。
是真的走累了，她就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夜凉如水，她穿得单薄，身子瑟瑟发抖的时候，她只能无助的环抱住自己。记忆中，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这个男人，怎么可以把她变得如此不堪。她曾经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娇娇女啊。
就在今天，她得知了自己怀有心爱男人的孩子，这本该是一个充满幸福的日子。她不懂，为什么命运会把她推向如此悲惨的境地。
她抬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夜色里，看不见任何的星光。她只觉得自己从外到内，从身到心，都在这瑟瑟秋夜里麻痹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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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她的丈夫吗？你知不知道孕妇是需要被照顾的！”
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听见了医生在楼道里对某人的大声责难。
陈菲完全弄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被送进了医院。她最后的意识，还在那夜晚的街头。
谁送她来的医院？医生又在对谁说话？
她霍地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大，让左手插着点滴管的地方有了一些松动，她觉得疼，偏头，看见自己红色的血液顺着输液管倒流了回去。
“啊！你怎么乱动呢？你看，都回血了！”护士的惊呼声传来。
“怎么了？”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男人关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这声音好熟悉，她抬起头，惊诧的神情落入一双旭日一般温暖的眼眸之中。
“段成睿？”怎么会是他？
护士帮她把针头抽出，再重新插入。整个过程，她一直僵着身子，仿佛雕像一般浑然未觉。
段成睿一直坐在她的床头，关切的目光未曾或离。“你觉得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她意识还有些混沌，只记得脑中最后的画面，是街道上，那些旋转的霓虹灯。
“你昏倒在了路边，而我刚好经过。英雄救美，就这么简单。”他耸了耸肩，解释到。
“昏倒？”她昏倒了吗？“宝宝！。。。”她突然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他没事，原来你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段成睿瞪着眼睛看她。“你知不知道孕妇是需要被照顾的？”他学着刚刚医生的腔调质问她。
她没有因为他的耍宝而露出笑容，神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难得的正了脸色，语气严肃。“为什么会一个人昏倒在路边？”他发现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她难道没有想过她一个女人深夜晃到街上，还昏倒，这个世界可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良善的。如果不是遇见他，他都不敢想会发生些什么。
她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大白的天光。她就在这里度过了一夜吗？那痛苦的一晚已经过去了，可是心口的疼痛却还没有过去。
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她等待魏呈时的忐忑，当他回来，她甚至还一度尝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的谎言，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并不习惯在旁人面前曝露自己的脆弱。想要擦干眼泪，却发现它越掉越凶，怎么也擦不干净。
段成睿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过了许久，她终于稳定了一下情绪。“你昨晚也去了老树餐厅吧？”她问，声音淡漠轻忽，飘在空中落不了地。她此刻苍白的面容，几近透明，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段成睿眼里闪过一抹讶异，过后又转换为同情。
她轻轻嗤笑着。她一直努力和魏呈在公众面前扮演着恩爱夫妻，可是，原来到了最后，她还是只能获得这同情的目光。她一直是个傻子，清雨早说过了，她一直是个傻子。一个中了爱情病毒的傻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面色凝重。“因为我粗心大意的把玫瑰遗落在了你的车上？”他是个聪明人，当她问到老树餐厅，他就能把这件事连贯起来，从中猜出个八九分大概。“你们为了那束玫瑰爆发了争吵？”
她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为了一束玫瑰呢，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一束玫瑰那么简单。”
“但导火索却是它吧，我很自责，这事和我脱不了关系。如果我没有疏忽大意，你们就不会闹成这样。”
她听见自己竟然笑了出来，她居然还能笑。“这怎么能怪你，人生不就是这么奇妙。我不但不能怪你，还要感谢你。”不然她不会知道了魏呈的欺骗。因为爱他，这些年，她即使明知有异也故意忽略过去，不愿意面对真相。若不是这一次证据都摆在面前，她或许还会一直对自己撒谎下去。
“要我通知魏哥吗？”他低嘎的问到，看着她毫无笑意的笑容皱了眉。
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送到医院，医生护士忙碌了一晚上，她的情况才稍稍好转，他还来不及通知那个人。但刚刚已经替他挨了医生一顿臭骂。
“不！”她低喊到，醒来后，第一次表现出了淡漠以外的激动情绪。
段成睿看着眼前的她，发现那双低垂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沉郁幽黯。
“你不该让家人担心。”他温柔的问她，那原本璀璨夺目的眼眸也跟着幽深了起来。完全不像他前几次给她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她不说话，目光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家人。。。”她喃喃说着这两个字。父亲为了和母亲离婚的事情已经够伤心的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给他平添伤心。至于母亲，她已经远在大洋的另一端了，她也希望她可以甩开这里的一切，重新生活。
至于魏呈，这个现在应该在她身边守护她的人，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他的家人。
“你怀孕的事情，魏哥还不知道吧？”
她虚弱的点了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对他隐瞒吗？”
“不知道。”她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存心要瞒他，只是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她找不到时机对他说这件事情。而即使她说了，他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请你不要告诉他。”她知道他和魏呈关系匪浅，和自己不过才见过两次而已，他没有义务帮她这些，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这样要求他。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会多嘴说些什么，你对以后有什么计划？”
她摇了摇头。
她向来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可是这一刻，她却明白了计划真的永远不如变化快。所以，她什么打算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