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概念。她的丈夫从来没有给她任何情人节的望相,结婚三年,这一天,是他们所遗忘的。不!或者他从未遗忘,仅仅只是对她遗忘了而已。
十五岁,她喜欢上他,追随他步伐的途中虽然自己一直不乏其他人的追求,可是都被她决绝的拒绝了。
十九岁那年,西方情人节那天,她在英国租住的公寓楼下,有一个金发男孩,手捧着美丽的玫瑰站在寒风瑟瑟的街道上等了她一整夜。
可惜啊,当时她的眼中只有魏呈一个,根本无法看见别人的真心。
若是放在今日,她爱人的心经历了得不到对方回应的这许多磨难之后,她想她一定不会把事情做得这般不留余地。即使她不能对对方交付同样的真心,但是她会体恤,会友善对待他的真心,不会让他捧着真心,遭受那样残忍的拒绝。
想来,她也在别人心中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吧。
那年,那个男孩的面容,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那份对他的歉疚,却随着这几年自己雷同的遭遇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爱人的真心多么可贵,实在不该被如此随意的对待。
她把那朵从“老树餐厅”带回的玫瑰放入花瓶中供养起来。就放在正对着她床头的梳妆台上。
这是她人生里收到的第一朵情人节玫瑰。即使每看一次都会让她的心痛一次,但它对她却还是有着一定的意义,她很希望自己能永远记住。
这些年,她习惯了,让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对魏呈如此,对魏家的事业如此,对疼痛,也是如此。她总认为,做到极致之后,不论是什么结果,她都不会再有遗憾了。
她洗过澡,换了舒服的睡衣,躺在本该是两个人,如今却只剩她一个的床上,素面朝上。
身体已经极致疲累了,她不知道自己离开和母亲见面的餐厅后到底走了多远。但此刻两条腿传来的酥麻肿胀感足以说明问题。
闭上眼,她却无法睡去。
她还在想,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如果她没有在最后一刻选择逃避,他会对她说什么?在他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他是否明白了他在她生命中并非仅仅只是一般商业联姻中,那个占据她丈夫位置,却不带感情的人?
还是他什么都明白,却只想对她说一句:“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因为我心中已经另有他人了。”
她将手臂挡在自己的眼前,深深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也许正如安妮说的,她假装失忆,实在是一步错棋。如果她今天还是那个陈菲,她就可以以她妻子的身份质问他,为什么情人节的夜里,他不是跟自己在一起,而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而且他还送了那个女人,那么美丽的玫瑰。而她呢?他显然是把她这个妻子遗忘了。
心中满是宣泄不出的愁绪,她想要找一个人说话。但是,这样美好的夜晚,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能倾身交谈了,何况是其他人呢。
安妮,还有远在他乡的清雨。想必她们此刻都沉浸在甜蜜的情人节之夜里吧。
她心中有感觉,想必这一夜会相当的漫长磨人。浑浑噩噩之间,她脑中还在想着,此刻睡在她隔壁房间的他又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这样的夜晚,他是和她一样难以入眠,还是已经坠入梦想了呢?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为什么感觉起来,却像是远在天涯。
她睡得不好,一个劲的做梦。梦里有那个捧着玫瑰花站在她楼下的金发男孩。
梦里有微笑的魏呈,他仍然穿着她们结婚时他穿过的那件名贵西装,他一直在对她笑,只是那笑容像是一张人皮面具一般冷硬,没有生气。
她对自己说,不要在乎,她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
只是明明前一刻,他还拉着她的手,转瞬间,他就背过身去,甩开了她的手,抓住身后那人的手。
她不解,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却看见了他重新牵着的那人竟是手捧玫瑰花的赵雅如。
她大声叫着,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恐惧铺天盖地的朝她扑过来。等来到她面前,又变成了红色粘稠的液体,她低头,骇然发现那些粘稠的液体竟然是从她的身体流失出去的。那是血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呢?
她拼命挣扎着,在红色液体就要漫过她的脖颈时,她绝望的看见处在红色液体顶端,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盛夏的清晨,阳光总是起得很早。
魏呈坐在宽大的宫廷式卧床的一角,低头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妻子。
她仍然睡在她已经习惯的右手边,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蜷缩着。
他的堂弟魏显是一个拿过心理医师执照的人,他常常对他说,从一个人的睡姿中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因为睡着时,往往是人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候。
他当时好奇,便问了一句。
如果有人睡觉,总是一直保持虾子一般的睡姿,这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这个人相当缺乏安全感啊。堂弟如是回答。
安全感?他从没想过,一个代他站在芳郁国际顶端的女人,会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有可能吗?这些年,他见过她自信满满站在镜头前的模样,也见过她强势的将芳郁推向巅峰的作风。
一个可以把庞大的事业体玩得比男人还要自如的女人,也会有彷徨害怕的时候吗?那么她的害怕是什么呢?在如此轻易的获得拥有了这么多之后,这个在其他人看来的幸运女子,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金色的朝霞透过玻璃落在她的面颊上,让她细致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
她还年轻得很,才二十三岁而已,有这样动人的容颜是很正常的。因为睡姿而纷乱的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紧闭的双眸,让人看不见那双超越她年龄锐利的目光。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孩子气。符合她的实际年龄。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他喃喃念着,目光紧锁住她,充满了疑惑。
本来还在睡梦中的人,此时缓缓挣开了眼睛。
她犹带迷蒙的眼眸迎上他的,本该清明的眸光覆盖着一层薄雾,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是真实还是梦境。因为此刻看着她的男人眼中竟然出现了她从未看见过的温柔。
他起身,目光消失不见,挺立的身躯给人的感觉又是一贯的礼貌疏离。陈菲陷入一种颓然之中。分不清楚那是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她的幻觉。
魏呈的视线突然被她化妆台上的那一抹红吸引过去。
“是不是女人都喜欢玫瑰?”他问。
陈菲惊诧的抬头。盯着他的侧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晨光中,那朵被她插放在水晶花瓶的孤单玫瑰,竟然开得格外的娇艳,让人感觉充满了生机。
这句话,他从前也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字句,她把那年那个夜晚,玫瑰园里他们交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种进了心里。这些年,从来不曾或忘分毫。
此刻,他又问了同样的话。
只是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们了,她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她听见自己低嘎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我想,女人喜欢的是送玫瑰花的那个人所要表达的心意,而非仅指玫瑰本身。”
他回头看着她。“你们总是喜欢把自己局限在泡沫般的浪漫中。”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谈论涉及感情的话题。
只是,他说的那个“你们”,却让她的脸上陡然失了血色。他说的是赵雅如吗?因为她喜欢泡沫般的浪漫,他就在情人节送了她玫瑰?
明明是夏日,可是她捂在空调被下的手,却因为他这样清冷嘲讽的语调,而感觉寒凉。
他的眸光闪了闪,唇瓣掀开,却没有发出声音。
最后,他只是走过来,伸手撸了撸她头顶的乱发,感觉像是对待一只圈养的宠物一般。
她不禁想,若是从前,她必然会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觉得满足吧。
“起来吧。爸爸昨天就下了命令。要我带你回老屋一趟。我要出门一趟,到时打你电话。”他微抬薄唇,半是戏谑,半是嘲弄的说到。“既然芳郁和我都不能唤起你‘莫名’失去的记忆,我只能寄望,或者老屋会给你留下一些特别的印象。”
走出房间前,他倾身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
他的唇瓣很冷,这样的盛夏,阳光应该可以把每一处都照得暖暖的吧,可是她被他唇瓣碰触到的肌肤却诚实的传来了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出门,门被轻轻的阖上,发出小心翼翼般的声响。
她从呆愣中醒来,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
起床,掀被。当她回头,她刚刚躺过的地方,竟然有个人形的湿痕,红色的绸缎质床单,被液体浸湿,看上去,就像是一大片的血渍一般。
她又回想起昨晚那个梦来,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的睡衣上也是一片潮湿。
她已经分不清楚,从她身体里流失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