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电台里正在播放着博人眼泪的情歌。
“一场结婚闹剧。”魏呈先开口。最近总是他先开口。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没留意。是真的越来越懒了，还是已经渐渐学着不去在意了，她也说不清楚。
有些话，她以为她不会问，却在不知不觉中开了口。“你觉得幸福吗？”
“嗯？”魏呈大概是没有听清楚，或者说，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
陈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场婚姻，让你觉得幸福吗？”她又重复了一句，这一次，她收回了一直流连于窗外的目光，眼神终于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是怎么了？”他蹙眉。
找不到。完全找不到。她在他的眉宇间完全找不到幸福的痕迹。
她看了他良久，胸口涌上无限的失望，只是这失望来得太多了，她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疼了。
她又想起那个女孩在酒店后门说的话。“我只是想爱他，只是想要让他幸福。”
爱情究竟是什么啊？从前，她只想着占有，她害怕自己变成爸爸一样，她甚至有些鄙视爸爸的懦弱，觉得正是因为他的无底线包容，才会只能看着手中的幸福流逝。因为他的一意放纵，才会有妈妈的有恃无恐。所以，当她遇到爱情，她总是想要牢牢的，紧紧的抓住。用尽心机，抛却许多，只要得到，她便在所不惜。
可是实际呢？
幸福反而像流沙一样，她越是抓得紧，它就流逝得越快。
那个在今晚顿失幸福的女孩，应该还很年轻吧。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当她遭受到打击的时候，她竟然还想到那个让她受伤的男人的幸福。
她说不出来，自己在那一刻，听到那样的一句话时，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沉默不语，眼神定在他的脸上，却像是穿越他而去似的。
魏呈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她。该怎么说呢？他觉得陈菲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属于那种互相交心的夫妻，可是原来的情况要好得多。最近，他是真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冷淡了。很奇怪，他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他对她的关注一直很少。也许是这一年来两人的朝夕相处吧，他竟然渐渐的开始留意起身边的这个妻子。
“那不是一场闹剧，那或许可以解救了三个人的不幸未来也说不定。”她的声音依然飘忽，就仿佛灵魂突然被人抽走了一般。至今，她仍然记得他在圣坛前的迟疑。如果那日有人闯入他们的婚礼，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前面的红绿灯变成红色的前一秒，车子吱呀一声停在白色的实线前。
他皱了眉，终于扭过头来看她。低沉的嗓音显示他此刻的不悦。“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着他，觉得即使是皱眉的他，也很好看。可是他眼中的自己呢？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模样。
这份迷恋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没什么意思。”她不想和他争执，她看着他的眼，她也希望能从那里面看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幸福来。
她爱这个男人，原来，她也想要给这个男人幸福。
他深深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沉默的发动了汽车，只是速度惊人，以至于，在他踩下油门的那一刹那，她的身子被那突然提升的速度之力甩在皮椅上，后脑勺撞上椅靠，让她觉得生疼。
她在心里悲哀的想着，他不会懂的，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自己的心。
脑袋昏沉沉的，或许真是病了。迷迷糊糊之中，她又想起了会场里那个突然闯入的女子说的那句话。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被上帝祝福的婚姻。他们，还有幸福的可能吗？
就在这段她心情低落的日子里，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她在办公室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记忆中，每一次她打电话给自己，都没有什么好事。
她手里拿着话筒，微微蹙着眉。想起上次她打电话，还是去年的七夕，她拿着那本有魏呈和赵雅如头像的英文杂志给她看的时候。
她不知道这一次她又是因为什么而打电话给她。
以她现在的这种精神状态，实在无法再承受太多的刺激。
“有什么事？”她冷着声问，有些不耐烦。
“菲菲，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离婚了。”
她如遭晴天霹雳，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光扫过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愚人节明明已经过了很久了。
“谁决定的，你还是爸爸？”她当然首先想到的就是在婚姻中不贞的母亲。爸爸不可能会做那样的决定，他是那么爱着这个曾经对他不忠的女人。
“不是我。”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竟然有带着嘲弄的轻笑。当丈夫对她说离婚的时候，她也终于承认了自己一生的失败。这场将就的婚姻持续了很久，直到失去的那一天，她才知道原来人生中她竟为了这一直以来觉得毫无意义的婚姻，付出了那么多。和情人的爱情，和女儿的亲情，统统都成了牺牲品。
“怎么会？”陈菲跌坐在椅子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我也这么问过自己。”
她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到的抽泣。她会吗？会为了这段她早就厌恶的婚姻而感到悲哀吗？还是为她即将失去的富足的固定生活而感到沮丧？
手里拿着话筒，陈菲盯着桌面上那张她和魏呈的结婚照久久不能说话。
“我还以为你们会这样过一辈子。”她喃喃的说到。
“我也以为。。。”电话那头传来的女人的声音，流露出和她一样的迷茫。
挂上这通电话后，犹处于震惊中的她又急忙打了电话给自己的父亲。
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是吗。。。”她仍然难以置信。
“菲菲，爸爸一直觉得有责任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才会和你妈妈这么将就的过了这么多年。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爸爸的声音听来顿时苍老了许多。
“爸爸，我以为你会一辈子那么爱着包容着她。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了？”坚持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她不明白，是什么让这段婚姻突然崩塌了。
“我似乎给你带了个坏头。”陈墨白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听了，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问到：“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不完全是，也是真的觉得很累了，付出一生都挽救不了的东西，我也想要放弃了。”
“爸爸。。。”
“女儿，爸爸知道你向来懂事独立。有些事情，不需要我说，你也会明白的。你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骇地睁大眼睛，喉咙瞬间变得干涩，就连发出个声音也倍感艰难。
“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吗？”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问到，但并不抱任何希望，她知道父亲和她性格一样，决定的事情，就没有转圜的可能。
“没有。”陈墨白低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菲菲，我们的事情，我们自有主张。倒是你，爸爸始终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最近她似乎常常听到这两个字。。。
挂了电话，她坐在椅子上，一整个下午没有动过。她想自己的父亲是真的想好了。这些年，妈妈总是担心她把亲眼见到她和情人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爸爸，其实爸爸真的不知道吗？现在看来，他是全都知道的。
是什么让爸爸容忍了她这么多年？
又是什么让他最终放弃？
她茫然的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那原本晴朗的天空，现在已经变得一片浑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爱着的人能幸福。那个女孩希望她喜欢的男人幸福，爸爸希望她幸福，她呢？她也希望魏呈能幸福。可是她会是那个给他幸福的人吗？还是最终，她也会和自己的爸爸一样，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失败？
下班的时候，门外的秘书走进来，发现她神色不对，这才急忙通知了楼上的魏呈。
当她看见他大步走入她的办公室，轻柔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在眼眶里凝滞了一下午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自懂事以来，她就没有再旁人面前哭过，即使是爸爸也没有。她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出现在自己的面请，她会变得这么的脆弱。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景，眼前的人，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怎么了？”魏呈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这是他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在自己的面前哭。
她迷茫的眼，直直的看着他。耳朵里听见的是他温柔醇厚的嗓音。
为什么要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和她说话？为什么她会觉得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般。
“是不是两个人之间。。。先爱的那个注定会输？”她喃喃的问着。最后，虽然是爸爸提的离婚，可是她知道，输的那个还是爸爸，就像他说的，他是用了他的一生去赌母亲的回归。可是直到人生走向迟暮他也没有等到。
谁说爱情中不需要计较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爱情里，先付出，付出得多的那个人，注定是个输家。
魏呈低头深思的看了她许久。
她也抬头看着他。这一刻，她多么希望他能够走过来，轻轻抱着她，对她说一些抚慰的话。
可是，他没有。
无尽的失望包围着她，把她的心直直的拉向谷底。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沉声问到。
“我父母离婚了。。。”过了许久，她整理好情绪，擦过眼泪。声音清冷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