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清殿内的哀伤和仇恨像是一声酝酿已久震荡的雷声,随着大雨滂沱,惊彻大地。
凝脂闭着眼睛,仿佛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洗礼,她缓缓张开眼,看着洛吟飘摇的身体,冷冷地道,“既然洛吟死了,那臣妾,是不是也自由了?”
祈阳显然是惊讶了,他怔怔地看着凝脂不发一语,手中紧握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凝脂正了正身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臣妾记得,皇上答应过洛吟,她用她的死,换臣妾的自由,难道皇上要食言吗?”
祈阳看着凝脂,在他那张阴冷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失落,却又被自尊变成了嗜人的占有,“朕永远都不会放你走!”
凝脂笑了,笑的如夏花绚烂,“皇上将一个与他人苟且的女人留在宫中,也不怕他人耻笑吗?”
祈阳皱紧了眉头,心中的怒火一次次的被眼前的女人浇灭,又一次次的被点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堂堂一个君王竟然被这一个小女子弄得进退两难。
他别过脸去,喉咙发紧,“朕不说,没人会知道!”
凝脂的笑容下全是黯然的泪,你要是不信,那该多好。
凝脂悲戚的看了一眼洛吟,心中只剩唏嘘,洛吟啊洛吟,你爱蓝烟宸,爱的太惨烈,你一心想让我与他在一起,可你可曾想过,我根本回不了头。
凝脂垂了睫毛,淡淡地说道,“臣妾被这样的血腥味扰的难受,还望皇上容许臣妾先行告退!”祈阳也觉得疲累,只是发出了一声浓浓的鼻音“唔”,便率先离开了怡清殿。
刚刚迈出脚,却听见凝脂在后面微乎其微的声音,
“自臣妾回宫后,从未见过蓝烟宸,也再未和他有过联络,更加全然不知,他曾来了南陵城…”
祈阳的脚只在空中停了几秒,可心中却翻过了千万层的浪。等在景华宫门外的鲁临海一见祈阳出来了,连忙拿着手中的伞冲上前去,
“皇上小心,可别淋了雨,着了凉!”
祈阳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传朕的旨意,遥贵嫔因病薨,以妃制下葬,再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让她入土为安…”
鲁临海并不多问,只是颔首道,“遵旨!”
祈阳看着矫前匍匐在地,被大雨淋湿的太监,轻叹一声,朝他说道,
“福公公,你去内务府领了俸禄,回老家安享晚年吧!”
匍匐在地上的福公公久久不动,被大雨淋湿的灰白太监服全部贴在身子上,平添了几分凄凉。
祈阳朝鲁临海扬了扬脸,示意让他去扶他一把。
鲁临海会意,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身后的小太监,自己则去搀扶福公公。
谁知,当福公公吃力的爬起来的时候,满脸的泪混着雨水落在地上。
祈阳的心像是被什么敲击了一下,沉闷的痛,他别过脸去。
福公公,却头也不敢抬,只是一个劲的颤抖着肩膀,鼻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鲁临海又招来了另一个太监匍匐在地上,供祈阳踩着上轿。
等祈阳坐定后,冷漠却又沉重的声音传了出来,
“朕会赏你良田百亩,白银千两,拿着钱,去找个好郎中,看看…看看你的…不要留下什么病根才好!”
祈阳无法说出口,他只是一时气怒,气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帮着凝脂说话,恨他一直帮着凝脂欺瞒自己。
他命人割下他的舌头,让他自此以后不能再开口说一句好话,他革了他的职务,降为最低等的仆人,没日没夜只能低头匍匐在地上供自己踩踏。
他以为这样就是惩罚,他以为这样就是出气。
可他却只能让自己背负的罪孽更多,伤害的人也更多。
祈阳听着轿辇外呼啸的雨声和风声,只觉得这一切,都已太迟了。福公公直到祈阳的轿辇消失在路的尽头,才敢直起身子,抬起头,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许多,皱纹爬满了眼角和面颊,眼睛也凹陷了进去,原本有些发福的身子也变得嶙峋佝偻。
他张着嘴无声地看着祈阳离去的方向,心中的洪水却像决堤一般在狂妄肆流。
他只想再用自己洪亮的嗓子唤一声,“奴才叩谢皇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