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转眼就到了,凝脂七个月的肚子却比常人的要小一些,但也已经是腹圆犹润,寸步难行了。
自蓝烟宸与阿拉古力走后,凝脂心静了不少,毕竟这几个月接连而来的精神折磨,已经让凝脂有些招架不住了。
祈阳也不像从前那样日日待在上华宫,只是偶尔带着赏赐来看看凝脂,和另一个怀有身孕的人—月怡。
那日在夜宴之上被册封的遥贵人已经三月连升三级,成了正五品的遥芬仪了,祈阳夜夜与其承欢,大有凝脂初入宫中之势。
听闻,那遥贵人并不是自命清高而甚少言语,而其实是一名哑女,还是一个可以洞察心事,善解人意的哑女,所以就凭这一点,祈阳对她的爱,更是多了些许。
“你说一个哑女,怎么能被称作语姬,我看啊,定是那西蓝太子,什么什么宸的故意送了个妖女过来迷惑君心吧!”惠贵嫔一边吃着冰镇的银耳汤,一边抱怨着,原本有几分姿色的面庞在夏色的笼罩下,多了一层迷蒙娇羞的红晕。
这一日午后,皇后召了后宫妃嫔一起在百荷池赏花。除了月怡和遥芬仪,其他的妃嫔们都坐在偌大的凉亭里。两名宫女一组站在凉亭的四个角落里,费力地煽动着蕉叶做的大扇子,四处还摆了冰桶,所以凉亭之中还是惬意舒适的。
凝脂抱着清秋坐在静妃的一侧,静静地听着。
清秋就是祈阳赏给凝脂的小狗,也许是随了自己冷落清秋的心境,所以就叫了这么个附庸风雅的名字,也倒是上口。
“语妃,你已经身孕七月有余,就不必出来走动了,伤着身子可怎么好?”皇后关切地向凝脂说道。
凝脂微微颔了颔首,明眸一笑,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不妨事的,何况太医也嘱咐了要多走动走动。”
皇后一笑,说道“那就好,这荷花开的茂盛,清风袅袅,出来走走也好,只是千万要看住了自己的身子啊。”皇后话中有话,算是给在场的妃嫔们一个警告,凝脂肚中的孩子是万万不可出差错的。
皇后顿了顿,又皱了眉,接着方才惠贵嫔的话说道“不过惠贵嫔说的也对,这皇上已经在清溪殿留宿多日了,都不曾踏足过乾清宫半日,幸好还没有罢早朝,不然,可真的是祸国殃民了…”皇后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凝脂,说道“还是语妃识大体,懂得雨露均分,懂得体恤后宫。”
皇后这话也是自有深意,一半是责怪,一半是期望。
责怪凝脂怎么就让一个哑巴抢了恩宠,期望凝脂早日东山在起,重得帝宠从而稳固她的后位。
凝脂恭敬地点了点头,说道“臣妾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识,只是现在身子笨重,不好服侍皇上,臣妾也相信皇上心底还是挂念着宫中各姐妹,自是会迷途知返的。”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端正了身子,说道“各位妹妹们都要谨记,不可专宠一身,后宫才会平和稳固。”
“连宠都没有,何来的专宠?”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面传出,凝脂循了声音望去,原来是刚到还未来得及坐下的雅兰和如月,说话的是雅兰。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如月拉了拉雅兰的袖襟,这下两人才齐齐地福身行了礼。
皇后脸色冷素,只是淡淡地说“来晚了就快坐下吧。”
“是。”如月的礼数一直都是周到的,雅兰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没有半分改变。
如月对上了凝脂的眼神,高兴地挥了挥手,拉着雅兰欲往凝脂这边走,可谁知雅兰一甩袖,径直坐到了谦贵嫔的身后,倚靠着红柱,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郁郁荷花林。
如月没办法,只好朝凝脂苦涩地笑笑,也随了雅兰坐了过去。
“方才是你们二人谁说的话?”皇后开口问道。
“回皇后的话,是臣妾。”雅兰起身,恭敬地行着礼。
雅兰还是那个雅兰,识大体,懂规矩,却性子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雅兰。
“哦?那本宫倒要听听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皇后继续追问着。
雅兰站直了身子,说道“回皇后的话,臣妾不敢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只是臣妾自进宫以来就从未看到什么雨露均沾的景象,臣妾也不觉得是那遥芬仪的错,如果遥芬仪是蛊惑君心的妖人,那一直盛宠不断,福泽不浅的语妃娘娘呢?”
雅兰咄咄逼人,凝脂有些诧异。
雅兰误会自己,不原谅自己没错,可之前也顶多是绕道而行,避而不见,可今日却剑拔弩张,烽烟四起,凝脂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雅儿姐姐就会戏弄我,皇上对我的宠爱也是多亏了皇后的庇佑和各位姐姐的相助,要是单单凭我自己,怎么会过得如此安稳。”
说着,凝脂手叉着腰,费力的站起了身,向在座的妃嫔们微微褔了福身子,说道“妹妹今儿个,就借着皇后娘娘的东风,像各位姐姐道个谢。”
“语妃快别这样,我们可承受不起~”惠贵嫔一直以来与凝脂投缘,又是两个孩子的妈,更加看不得凝脂挺着大肚子还要弯腰,忙起身扶住了凝脂。
凝脂感激地一笑,说道“谢谢姐姐~”
“什么姐姐,论位份,你可在我之上呢!你们看看,咱们语妃娘娘多么谦逊有礼啊,怎么会霸着皇上不放呢,我看啊,那遥芬仪要是有语妃一半识大体就好了!”
惠贵嫔扶着凝脂坐了了座位上,又拿了果子放到凝脂手里,一脸嬉笑着拍拍凝脂的手。
“惠贵嫔说的是,温德仪也是为皇上操心,本宫也体恤你的用心,还是坐下赏花吧。”皇后一挥手,算是不让雅兰再开口说话的懿旨。
雅兰有些微微生气,想要开口,却被身后的如月硬拉着坐了下来。
雅兰忿恨地看向凝脂,只怕,这误会又深了一层。大家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太阳也快要下了山,皇后兴致却没有减,而是传了御膳房,召了语妃去重阳宫一同用膳。
凝脂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即便已经七月身孕也是晕吐不断。
“语妃,贞贵嫔近日可好?本宫有些时日没见着她了!”
皇后陡然问起,凝脂微微一愣。
凝脂知道皇后不待见月怡,现在有了身孕也自然想要做手脚,月怡一直避而不见也是凝脂去祈阳那讨了旨,希望让月怡安宁养胎免了所有的晨昏定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防着皇后,毕竟皇后对月怡,有着当年的杀子之恨呐。
凝脂匆忙挂上一幅微笑,说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妾知道怎么做。”
皇后点了点头,说道“你向来是聪慧的人,她这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生下来的。”皇后的声音有些瘆人,一双丹凤眼聚成了两道惨白锋利的刀刃。
凝脂收敛了笑,说都“皇后放心,这孩子,凶多吉少。”跟皇后扮演好关系于凝脂来说是一件于人于己的益事,至少在和尚齐书互通消息时方便了很多。
先皇珍妃一案,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除了尚齐书一直在找的一份名单外,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被找到了,被找到的证据也都被销毁了,只留了几个能够指正太后的证据,而所有与冷宫下毒逼死珍妃一事的线索也全部被消失殆尽了,这样,尚家,就可以真正的安全了。
凝脂在重阳宫用完晚膳后,在采轩采芊的搀扶下,下了轿辇慢慢地走着,说是要消消食。
突然阵阵乐声传来,凝脂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采芊踮起脚尖看了看,说道“那是清溪殿的方向,听闻皇上夜夜都要看遥芬仪舞剑才能睡得着,所以才会有音乐传来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如今才一年有余,景色竟然就换了样。
凝脂轻轻一声叹息,说道“本宫累了,还是坐轿辇快快回宫吧。”冰蓝色的长袍长衫,一柄水墨画轴的扇子,半抹邪气的笑,
“他爱你!他更爱别的女人!可我,我只爱你!跟我走吧!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想离,不就是你想的吗?”
“你为什么不推开我?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这兔子,是从御膳房溜出来的罢?”“啊~”凝脂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梦里全是蓝烟宸的影子,挥不去散不开,只会越来越浓,越散越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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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喜晴》范成大
窗间梅熟落蒂,
墙下笋成出林。
连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觉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