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云疏,天朗气清,微风习习,楚云景嘴角抽了抽,眼见那茶被端到面前,先是低头看看那杯晶莹剔透的翠绿茶水,再抬头望望笑容可掬的慕挽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打死他也没想到慕挽晴会在这。
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城的醉衣坊,鎏金阁都人山人海,入席中秋盛宴的各家贵介小姐都忙着置办衣饰,雕刻妆容。慕挽晴在中秋盛宴名单之列的事已经传遍朝野,明日晚上便是盛宴,这女人怎么还这么悠闲。
既然她在裴逸屋里,自己刚才骂她的话定然是都被这她听到了,这样的话,那杯里不是砒霜就是鹤顶红了。
想到这楚云景僵白着脸色后退三步,唰唰摇头。
“杯里没毒。”慕挽晴看出了楚云景的心思,微笑诱哄,“来,喝了吧,喝了它,保准你一口气上五楼,根本停不下来。”
是,杯里没毒,杯里的是药。
天上有许多奇珍异草,本都是下药的良品,可她偏偏喜欢特立独行,经常偷偷混合起来做实验,为此还挨了师父不少骂。下在这茶里的便是她将多种药草混合在一起而研制出的无毒。
名为无毒是因为喝了它不会害人性命,只不过会让人热浑身无力,昏睡上半月。
慕挽晴的表情十分和蔼可亲,可是落在楚云景眼里,却觉得恍如坠入噩梦,遇见凶恶的魑魅魍魉,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接茶杯,慕挽晴在一旁笑道:“哆哆嗦嗦做什么,我又不是母老虎。”
慕挽晴不说还好,她一说,楚云景抖得更厉害了,上一次马厩的事还心有余悸,他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望着慕挽晴悠闲的面容,想想自己堂堂盛京七皇子,身份如此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有一群哥哥给他撑腰,栽她手里一次就罢了,难道还真怕了她不成。
“我错了还不行,”咬咬牙,楚云景把杯子随意一扔,撇撇嘴,视死如归地道:“随你处置。”
“这可是你说得。”慕挽晴眼睛一亮。
“本皇子说话算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楚云景大马金刀地拍拍自己胸口,“你要什么,说!要什么我给什么!”
慕挽晴眼里闪过奸计得逞的光芒,仔细看来神情和裴逸方才一模一样。
起初她是打算把楚云景弄昏到他家打劫去,这样她就不用再去向裴逸借钱,不过此刻楚云景这样说了,天上掉的免费馅饼,怎么不能大嘴咬上一口呢。
“七皇子是皇子,家里应该不寒酸,小女子贪财,需要银两十万。”慕挽晴说的轻轻巧巧,楚云景却一跳三丈高。
“银两十万!”楚云景瞪直了眼睛,“你疯了!”
“十万而已。”慕挽晴安慰他,“不要这么小气,十万买你这条命很值。”
“没有,”楚云景刷刷摊手,摇头如拨浪鼓,“真没有。”
慕挽晴瞬间郁闷,转念一想,楚云景这样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光杆皇子,一个月的俸禄也就那些,十万银两怕是真的拿不出来,不过这样好的打劫机会她可不能放过,劫不到钱只好劫别的了。
“十万银两没有就算了,”她哀怨地叹口气,“不过……”
楚云景听见她前半句话心中一喜,听见后半句话又顿时蔫了,心中突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他艰难地眼口唾沫,下一刻便听见慕挽晴欢喜道:
“做我的随从小厮。”褪去一身玉佩折扇,华丽锦袍,尊贵的七皇子楚云景换上寻常小厮的粗布衣服站在满香居一间客房的门口,俨然成了个跟班随从。
虽然这个随从看上去精神头不太好,低垂着头蔫眉搭眼,仿佛受到了蹂躏。
房间里慕挽晴正向钱掌柜说明自己的来意。
“不可能!”钱掌柜听后坚决摆手,“门都没有的事。”
慕挽晴闻言脸上并无挫败之意,的确,这么一只下金蛋的大鸟,换做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她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钱掌柜不必急着这么快答复我,我想和掌柜打个赌。”
“打赌!”钱掌柜眯眯眼看向她,“打什么赌!”
慕挽晴浅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缓缓打开,“这是我自创的菜谱,”她伸手一推将菜谱推到钱掌柜面前,“这是菜谱的一半,另一半在我手里,我想跟掌柜打的赌便是,掌柜您将酒楼借我五天,若我能用这个菜谱让满香居在五天之内赚到银两十万,掌柜您便把这酒楼卖给我,若是没有赚到,那我这菜谱,便免费送上。”
写在菜谱上的正是现代才有的火锅。
菜谱上一切条分缕析,包括火锅的做法,调料底锅的制作,食物的吃法及放入顺序,可惜都只有一半,许多关键部位处还都是空白。
虽然如此,钱掌柜看着那菜谱,眼中依旧如慕挽晴所料爆出惊喜之色。这种放在汤锅里一锅煮再蘸着调料的新吃法的确是前无古人,一经推行,指定会风靡天下。
心中惊喜,面上也毫不掩饰,钱掌柜起身对慕挽晴一礼,“请慕小姐在这里稍等片刻,容我考虑片刻,稍后作答。”
钱掌柜揣着半张菜谱离去,慕挽晴也不怕他搞什么幺蛾子,反正关键步骤都在自己手里,便自斟一杯茶慢慢饮,一边喝一半打量屋子。
翠幄云幔,绣屏古琴,玉瓷珠帘,富丽奢华之中又透着古色古香,宛若裴逸给人感觉,精致而又皎洁。
茶喝到一半,钱掌柜没回来,外边却传来响动。
“你是谁!不准进。”是楚云景的声音,似乎有谁想闯进来被他拦下。
“怎么是你,喂!”
下一秒又换了语气,似乎是认识的人,门被人呼啦推开,一个玉带锦衣眉清目秀的少年疾步如风冲进屋内,无视慕挽晴在屋内,径自冲到窗前,一手扒住窗框,抬脚就要跳下去。
慕挽晴瞪着他一口茶噎在了喉咙里,她所在的房间临湖,窗下便是百倾碧湖,这要是跳下去的话……
身子探出窗外一半,那少年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顿时停住动作,他抬头遥遥望了一眼浩淼无垠的春江湖,眼底闪现不甘心的神色。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跳湖自杀啊!”楚云景突然如箭离弦从外面奔进来,一把死死抱住少年的腰,大嚎,“别跳别跳,千万别跳。”
“七皇子,我不是要跳湖。”少年被楚云景紧紧搂住,转不过身子,只能歪着头说,唇线紧抿,声音清冷,“松开我。”
“真的?”楚云景目光审慎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我不跳。”他嗤之以鼻地一笑,“我跳了京城怕是要翻天了。”
“的确,”楚云景一副认认真真深以为然表情,唏嘘道:“你若死了,你那脑子不好的爹万分悲恸之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到时一个精神失常,血屠京城都有可能。”
他说着手中力道松了几分,少年趁机一个用力挣脱出来,看向楚云景,见他一身简陋衣着眼中闪过诧异不解,随即恭恭敬敬行礼,“参加七皇子。”
楚云景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心中暗骂慕挽晴恶毒,随即挑挑眉,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凑上前去,“说说,这次又是用什么办法逃出来的,屎遁?病遁?”
少年似乎被戳到痛处,眼中顿时煞气四溢,原本就紧抿的唇又紧了半分。
半晌他面目表情地道:“不是。”
“那是用了什么新花样?”楚云景双眼放光。
“七皇子吃好喝好,我还有事先行离去。”少年深深呼吸,似乎是动了怒在极力隐忍,竟说完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楼下突然聒噪起来,橐橐步声中有一大群人眉目带煞冲进了酒楼,酒楼里正在吃饭的众人诧异抬头看了一眼,又恍若未闻地纷纷低下头。
没事,习惯了,想必聂王府那尊金贵大佛又开溜出府了。
为首的人目光锐利如鹰,在全场毫无遗漏地一扫,随即高喝,“都仔细搜,务必把世子带回去。”
“是。”一群人大声应了,便开始挨个房间搜。少年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近,步子停在门槛处不动了,脸色转为苍白,眼底燃起起了不甘心的火苗。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一握,他猛然抬头,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藏身之所,楚云景看着他幸灾乐祸,“完蛋了完蛋了,又要被抓回去了。”
“七皇子,这样落井下石是会遭天谴的。”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被完全忽视的慕挽晴突然出声,她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少年眼中如铁坚定的倔强,指指屋里帷幔后,淡淡道:“信我的话就躲进去。”
少年转眸看向她,半晌摇头,“我不认识你,所以也不会相信你。”
“凭我跟七皇子相识也不行?”慕挽晴挑眉看他。
“不行。”少年答得飞快而坚定。
搜寻声在隔间清晰响起,慕挽晴嘴角一勾,飞速地道:“的确,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如今你只能依靠我,现在出去,必然会和要抓你的人狭路相逢;不出去,没有地方可逃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相信我。”
少年眼眸一缩。
“你趟这场浑水做什么!”楚云景有些头疼地看向慕挽晴,“他家的事你不清楚,他老爹会灭了你的。”
慕挽晴淡笑不语。
杂乱脚步声近在门前,少年终于不再犹豫,嗖地冲到帷幔后,下一秒门被人恶狠狠推开,嘭地一声撞到墙上,一大群身着铠甲手拿长剑的人呼啦涌了进来,将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给我搜!”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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