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所在的地方是不算很大的外院,与前院不过一墙之隔。而裴逸带着她从外院脚尖轻点不过几步,此时再返回前院,竟然就要费好些时候。
她看得出裴逸武功卓越,绝非一般人能比,却没想到轻功也可数翘楚。
三人行至前院,便见管家在拱形石墙下匆匆踱步,左右探头,看见三人立刻疾速奔了过来,行过礼后,抹一把汗,急急道:“殿下您可回来了,敬酒敬到一半没了人,大家都等急了。”
“不是都说了我要去接个客人。”楚云枫笑看了裴逸一眼,“怕他临时跑了。”
裴逸淡淡一笑,答话的时候目光深远地落在慕挽晴身上,道:“我的荣幸。”
慕挽晴一噎,瞪他一眼。
“世子说这话跟我生分了。”楚云枫目光清和地看着裴逸,大红礼服映着玉面齿贝,于温润儒雅中又透出了一丝诱人妩媚,“世子看似多年游山玩水,设店经商,不入朝政,心思闲散,可你在这一路上为芸芸众生鞠躬尽瘁做的一切,我都有知道,世子是真正心怀天下百姓的人。”
美誉上身,裴逸依旧只是淡笑,“太子殿下何尝不是。”
“是......嘛?”楚云枫嘴角笑意微苦,一个反问。
裴逸眼光一凝,接着道:“即便我和太子殿下再万分心切天下百姓,有些蛀虫弊端一日不除不拔,就永远是祸患,我做得再多,也不过是暂时纾解,只有在危机萌芽还未长成壮大时连根拔起,才是上上之策。”
楚云枫眸光一闪,“受教了,世子说的是。”随即转了话题,“先入席吧,饭菜都凉了。”
一直心不在焉无所事事,只好垂头数绵羊的慕挽晴闻言眼睛一亮,突然抬头,有饭吃了!
裴逸轻点头,管家走过来,手一引,道:“裴世子,慕小姐,请随我来。”太子府外院不大,前院的面积也一般,但一场喜宴请了许多人,于是桌子密密麻麻排列,相互之间的过道只允许一人通过。
秋高气爽,清风怡人,宴席开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许多早已落座的人衣着鲜妍,喝得面色微熏,围在一起侃侃而谈,声响震天。流水般的婢女小厮端着珍馐果盘走来走去,入眼处都是艳丽喜庆的大红色。
两人随着管家进入前院见到的便是这一番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慕挽晴边走边环顾,在场大多数人对她来说都是面生的,有几个稍微面熟的也不过是慕王大寿那天给她留下了芝麻大的印象。
视线向前延伸,最靠前的那一桌上,慕王投向她的目光平和,想必是福叔已经差人说过她被裴逸带走参加太子大婚的事情了。
她移目,见慕王身侧有一剑眉凌厉,气势凌然的紫衣男子,目光箭矢般精明锋锐,与人谈吐,仰首喝酒,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位高者的傲岸,再往他身旁,是一个细眯着眼的棕衣男子,脸上总挂着微微谄笑,表情有些猥琐。
慕挽晴心下有些了然,这一桌的人身份想来都是尊贵的,但是谁是虎谁是狐已经分明清楚。
“紫衣男子是郑王,棕色衣服的是聂王。”走在她身前的裴逸回头望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穿她的心思,一一说给她听。
慕挽晴一边走一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后管家停下了脚步,慕挽晴抬头一看,乐了。
冤家路窄。
昭宁停在张嘴塞菜的动作上愣住了。
“刚才还在心急裴世子和慕小姐怎么还没来,可真是让我好等。”凤眸微眯,楚云灏放下筷子,抱臂,一脸暧昧地看着两人。
慕挽晴目光掠过只坐了寥寥三人的桌子,心中一动。
昭宁公主嘴刁挑食,而这一桌的饭菜看上去都比别桌精致高档,定是专门宴请皇家子女的。别家的公子都凑在另一桌上,偏偏裴逸有资格坐在这,他当真就这么受人敬重?
想法在心底一瞬而过,裴逸已经拂拂袖,毫不在意施然坐下,似乎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慕挽晴平静恣意地看了楚云灏一眼,跟着毫不犹豫在裴逸身旁坐下。
公主专用的看上去就是不错,想必吃下去就更不错了,现在什么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填饱肚子来得重要,剩下的,就交给将带她来,惹出一切是非的裴大神自行解决好了。
慕挽晴旁若无人,心满意足地开吃。
“不过是觉得太子府的景致不错,带她逛了一圈。”裴逸笑看了只顾埋头吃饭的慕挽晴一眼,道。
“是嘛......”楚云灏戏谑着拖长调,“六皇子府的景色也是很不错的,挽晴小姐不如有空也去参观一下。”
慕挽晴头也不抬,举起筷子在空中大力左右一挥,明显拒绝。
让我去你家?想得美!
“真是可惜。”楚云灏依旧在笑,上扬的嘴角眉眼纷纷勾勒出诡异的弧度,“许是刚才的事情吓到挽晴小姐了,故而不肯与我相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慕挽晴恍若未闻,眼帘低垂,只盯着桌子上的菜。她支肘于桌,头歪着倚在手心上,另一只手勤快夹菜,不理他。
那叫玩笑,对素昧谋面无冤无仇的陌生人见面就宰那叫玩笑?
那是吃饱了撑的!
“六皇子这个玩笑开得有些大了。”裴逸音色清淡,听不出情绪,“生死岂是可以拿来随便儿戏的。”
“这样玩才刺激不是嘛。”邪魅凤眼意趣勃勃地看着,富丽的蓝紫色衣袖一挥,桌子中央的那酒壶突然颤了颤,随即凭空飞驰起来,啪的一声被楚云灏握在了手中,“五哥多年出征沙场,刀口舔血的生活过得不也是有滋有味。”
慕挽晴动作一顿,眨眨眼睛。
隔空取物!
“不说这个我还忘了。”裴逸转首望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淡淡喝酒的楚云霆,“听说皇上奖掖五皇子多年忠诚戍守边疆,保卫多方平安无虞,准备予以大力擢升,实在是大喜大贺。”
楚云霆抬手一翻,杯内酒液悉数入口,“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而已。”
慕挽晴眸光微闪。
楚云霆本就手拥重兵,应该是皇上最忌惮的角色,重赏金银说的过去,在楚云修和楚云灏打得最火热太子又被擎肘拉进战场的时刻大加升职却意味深长。到底是怎样一个心性薄凉狠辣的皇帝,一手谋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兄弟阋墙。
慕挽晴有些唏嘘地想着,忽然嘭的一声,从慕挽晴坐下就一直面色忿忿的昭宁终于忍不住爆发,摔了筷子,怒不可遏地瞪着慕挽晴,“这饭我吃不下去!她算个什么东西!”
尖声厉语,明明自己扮演着恶人的角色,偏偏眼里还蓄起了泪。
慕挽晴面色自若,舀了口汤,无声叹息,娇宠过度,教养不过是摆设。
“公主。”管家听到声响忙不迭地奔了过来,想劝和。
“昭宁。”楚云霆看着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
“妹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楚云灏语气风流,火上浇油,“裴世子已经心有所属,你再怎么优秀也是比不上的。”
一句话正中要害。
多年恃宠而骄的公主,最痛恶的就是别人比自己好,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昭宁面色一白,抿唇不语,粉拳攥紧了衣袖,衣袖上顿时出现纵横褶皱,须臾后她眸光一冷,嗤笑开口,“再怎么样也是个庶出的私生子,别还真以为自己可以麻雀成凤凰。好好的女儿家不在家学针织女红,读四书五经,偏偏要去当什么女侠,独自在江湖飘荡多年,发生些什么事情都说不准。”
昭宁斜着眼睥睨慕挽晴,面上得意,一段颇有所指的话说的极为大声。
四周各异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慕王的面上有着明显的担忧,楚云灏的目光里闪烁着围捕猎物般的浓浓趣味,慕挽晴心知是楚云灏不怀好意,大嘴巴,只是搁下筷子,像方才一样,目光平静地看着昭宁,没有丝毫愤怒,语气清淡随意,”“公主殿下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当中被驳斥,昭宁的怒意又上了一层。
慕挽晴闲闲看她一眼,“第一,我的确是庶出,但我不是私生子;第二,我不是麻雀,但我也不想成为凤凰;第三,我的确在江湖游荡,可也好过韶光深锁朱楼。公主殿下这么多年恪守条框规章,谨言慎行,学那么多枯燥无味的东西,不觉得无聊嘛?”
无聊吗......枯燥吗......
昭宁一怔,面色缓了下来,显然心思被慕挽晴带了去。
怎么可能不无聊,怎么可能不枯燥!
从小就学习刻板的宫规礼仪,摇头晃脑地背诵四书五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要尊贵得体,可又有谁知道,她端坐书堂规矩念书时,心中骚动,想的却是双手举满廉价却美味的糖葫芦,在碧草蓝天下欢声笑语的奔跑。
今日她能出宫,能在这里不顾规矩肆无忌惮,也是别人为她求来的。
忽然有淡淡的忧愁浮上心头,昭宁失落地垂了脸,看不清面色,慕挽晴在心中一声叹息,真是个没有主见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主。她应该没有猜错,昭宁此刻的放纵肆意,也不过是仗着某人在场护她宠她。
别家小姐都十分含蓄地掩在粉红的帷幔后,偏偏她大庭广众下大吃大喝,完全不符合身份。
眼光在看似不言语,却一直关注昭宁一举一动的楚云霆身上一凝,慕挽晴了然几分。
那个人,是他吧。
方才在外院,就可以看出昭宁对这个五哥格外信任依赖,现在看来,真是要宠她宠上天了。
慕挽晴轻轻一笑,准备坐下接着吃,屁股还没挨到凳子,昭宁咬咬牙,突然站起,再度开口,“我说的没有错。”她高高昂着头,“裴哥哥身为贵介,风姿绝代。怎么能是你这种没有教养随随便便的女子就能配得上的。”
慕挽晴有些意外的目光转向她。原本以为娇气的公主殿下被戳到伤疤就会一蹶不振,没想到还有几分韧性。
而且她很聪明,知道把裴逸扯上,知道抖出刚才裴逸宣称自己是他意中人的事情,才能突出自己的卑贱渺小。
因为凭自己的身份地位,无论如何都是都是配不上万人推崇的裴逸的,只怕天下人的口水唾沫会先淹死她。
慕挽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在裴逸身上落了落,随即转了开来,她稳稳坐下。
她还没吃饱,填饱肚子要紧,裴大神会替她解决的。
昭宁见她径直坐下,面上涌上几分不解的愕然和被人无视的恼怒。
“人贵在自重。”一直没有发话的裴逸竟然没有给昭宁留面子,一语惊天。他漫不经心地挽着袖口,不抬头看任何人,语气淡凉,“公主妄言了,况且我的事情,我会自行抉择,不必劳烦公主费心。”
闻言昭宁面色一变,瞬间没了血色,身子微微颤着后退了两步。
原本喧闹的人都停下交谈,纷纷向这探头。
“裴世子!”楚云霆看了昭宁一眼,又将不满的眼光投向裴逸,面色一冷,清喝。随即站起,探过身去,附到昭宁耳边低低说着,昭宁脸上顿时浮现了不满不解不豫交织的复杂神色。
半晌后楚云霆说完了,站直身子,不等昭宁有什么决定反应,立即朝着她身后的一个嬷嬷递过一个眼神,那嬷嬷立即会意,上前去牵昭宁的手,轻声道:“公主,该回宫了。”
那嬷嬷手下用力轻缓,拽了一下没拽动,她刚想再加把劲,昭宁突然狠狠拂袖,甩开她的手径自恼愤快步离去,嬷嬷怔了一怔,接着反应过来,急忙忙地去追,紧接着一堆嬷嬷丫鬟脚步腾腾的跟着冲了出去。
慕挽晴筷子夹着一大块白嫩滴汁的鱼肉顿在半空,不动了。
唔,果然不愧是公主殿下,出来一趟随行这么多,
唔,果然随行太多不是好事,瞧空中腾起的这些灰尘。
慕挽晴默默放下了筷子。
“怎么,饭不和胃口?”昭宁离去连看都没看一眼的裴逸,目光只落在她身上,见状开口问。
慕挽晴摇摇头,想了想,凑上前去咬耳朵,“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吃不能尽兴,那就一定要玩到嗨爆。
“刚才那幕戏没有意思嘛?”
“那有什么意思。”慕挽晴白他一眼。拜托,公主殿下求爱不成,惨遭冷落有什么好看的。
“有倒是有。”裴逸支肘于桌,晃着手中酒杯,面色闲适,“不过要等到晚上。”
“晚上?”慕挽晴蹙一下眉,月黑风高杀人夜,他想干嘛。
看人杀人?教她杀人?
慕挽晴激灵灵打了个颤。
“晚上有真正的好戏 。”裴逸手指蜷起,哒哒扣着桌面,信誓旦旦,“保证你看完了就想要马上亲身体验。”
“真的!”慕挽晴顿时来了兴趣,推他,“快说快说。”
“都说了晚上。”裴逸在她耳边轻笑:“晚上跟我走就好了。”
慕挽晴大力点头。
两人靠的极近,裴逸的唇近在慕挽晴的耳垂,像是贴在了一起,楚云看着两人,目光里升腾起了围捕猎物的浓浓趣味,而楚云霆原本疏朗开阔的目光则是暗了几分。裴逸面带微笑,注目此刻欢喜异常,眉眼飞扬的慕挽晴。
唇角扬起的弧度大而圆润,朝气十足,露出唇红齿贝,一抹动人的艳。而那狡黠闪耀的目光此刻含了希冀碎光,像漆黑苍穹上拨云划天的银白流星。
她的快乐,从来都是这么直接而热切,没有任何假装掩饰,有着相当强大的传递感染力量。
他看着她,笑了。
愿你一生欢喜如斯,愿我一世相伴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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