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府内昏黑无声,十分阒静,众人已然入睡,却见书房里烛光昏暗,映照屏风上两人人影绰绰,一人躬身,低低絮语道;“今晚他与太子在酒楼小聚,还带着那丫头,我们的人想要靠近窃听,不过……”
那人停住不言,脸色晦暗。
“不过什么。”
“不过又被发现了。”那人垂头,不甘心地道:“又是那个贴身护卫钰书,下手快很准,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还是特意放回来的。”
重重一拂袖,郑王面色阴冷。
“王爷,”那人紧张兮兮地道:“他身边那两个贴身护卫着实厉害。而且他这次回来,待了这么些日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去云游四海了。眼下皇上病重不朝,政事不稳,他这样一个人物留在京城,实在是一个莫大的威胁。您看,”那人阴恻恻低声道:“需不需要下点狠手。”
“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一番分析没有打动郑王,郑王语气突转凝重,沉声道:“派人远距离密切监视着便好,不能有一丝纰漏。这么多年来派出去的刺客探子,很少有再回来的,他不是个软角色,不要去轻易招惹。”
“是是是。”那人连忙唯唯诺诺地躬身应答。
“目前最重要的是太子的事,”郑王目光发亮地看着面前人,“皇上近来怎样?”
“还是老样子,谁都不见,”那人谄媚窃笑,“我们的人传出信来,对外称说是病情好转不能见风,实际上太医已经三番四次加大药量,现在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那要加紧步伐了,”郑王冷冷看了一眼那人,“就在这次盛宴,把太子扳下东宫之位。”
“王爷,”那人很是不以为意:“依我看太子不过是个窝囊废,整日里只顾舞墨文书,手里没有兵权,也没有足智多谋的政客门僚,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那沸沸扬扬的一场大婚,也不过是皇上派去的探子,皇上对太子还是有诸多戒备考量的。”
“只要他太子身份摆在那里一日就不能掉以轻心,”郑王拔高音量,厉声道:“表面上看他无心朝政,万一留了什么后手,到时皇上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我们想翻身也没有后路了。”
“是是是,王爷说得对。”那人若有所悟,“不过,王爷…。”
“放心,”郑王瞥一眼那人,眼底深处是浓浓的鄙视和嘲讽,“不会亏待你儿子的。”
那人闻言顿时笑咧了嘴,“多谢王爷。”
“好了,”郑王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是是是,王爷休息。”那人满面欢欣行了礼,随即蹑手蹑脚离去。
屋内瞬间沉寂下来,郑王站着不动,半晌轻轻一拍桌子,桌上一只瓷杯瞬间化作粉末。
“百年期至,盛京易主,不管那百年大劫是真是假,盛京,必亡。”繁星星罗棋布,如数颗钻石闪耀,屋顶上的气氛,刹那凝结。
“所谓莫不相忘的人是指……”眸光黯淡几分,裴逸轻声发问。
从两人在扬州城相遇到现在,这一段时间的交心相处,他十分清楚,她虽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他,却并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想连累他。
她表面上嘻嘻哈哈,而心中的千疮百孔,又隐忍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
方才他以玉箫空灵之声震颤她百转心思,想要她卸下心防,吐露心事,却没有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
那个人究竟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
面色无波,手指却用力捏紧玉箫,指骨泛出淡淡青白之色。
“裴逸,”慕挽晴轻轻唤他,有气无力地道:“我懂你的心思想法,但请你给我时间。”
她抬头格外认真地凝视他,“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错过了太多人,那些我拼命想保护的人,却从来都抓不住。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爱的资格,所以你要的,我不确定我给不给的起。”
原本以为那人是她心中所爱之人,如此听来又觉得有些出入,裴逸身子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我可以给你时间,你现在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我要你做到一点,无论如何不要推开我,让我帮你完成你想要的一切。”
“你对我太好了。”心中一阵翻涌,慕挽晴深深喟叹,“这样值得吗。”
“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裴逸语气强势。“当初在凤凰山上我就说过,凭你一己之力,对许多事情是鞭长莫及,以卵击石。”
闻言慕挽晴垂下眼睫,一时犹豫。
裴逸说的没错。
接下来她要调查六年前那件事,要救出被囚禁在宫里的那个人,要想完成这一切,必须有缜密的计划和稳固的势力。
这一切她不是没有想过,她在这京城无依无势的,目前只能依附别人。
裴逸是个很好的人选,手下能人多,又值得她信任。虽然他有时腹黑霸道没脸皮不讲理,又总能看破她心中一切,但他心中对自己的温和深情,她能够体会地到。
只不过是她向来不相信一见钟情,总觉得这爱情来的太突然,太过虚幻,又怕自己辜负,空余相思。
不过现在看来,她无需再过多顾虑了。
“好。”沉吟片刻,她最终答应,顿了顿,又沉声道:“我需要一个十分可靠的人。”
“小桃不好吗?”
慕挽晴摇摇头,“小桃是我的贴身婢女,如果她经常不见,会引起怀疑的。”
裴逸会意,轻轻打个响指,从暗处显出一素衣女子。
“世子。”她微微躬身行礼。
“这是婉棋,是我一直派在暗中保护你的,你可以完全信任。”裴逸道。
认出这是那一晚用棋子打伤楚云修的人,慕挽晴有些犹豫,她记得楚云修当时说过这是裴逸的贴身护卫。
皱皱眉,她拒绝道:“既然是你的贴身护卫,还是自己留着吧。”
“无妨。”裴逸挥挥手,婉棋再一次隐身不见。“最近有许多人企图对你不利,留下她我比较放心。”
心中一下子联想到当初在太子府内六皇子的无故出手,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总归是危险的。
慕挽晴不再拒绝,点点头答应,再抬头看看夜色已深,便对裴逸道:“都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这就赶我走?”裴逸朝她高挑眉。“不请我进屋喝杯茶?”
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喝什么茶……
慕挽晴很是无语,知道这人又开始耍脸皮厚,连忙起身跳下屋顶,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世子先生,夜色已深,还请您回府就寝,就这样,么么哒,晚安。”
在屋里对着屋顶上的裴逸“深情款款”说完,慕挽晴躺到床上,闭眼就睡。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屋顶上,裴逸听完她的话,收起碧玉箫,飞身下了屋顶,看着绛雪阁大开的窗户,轻笑道:“笨女人,不知道关窗嘛。”
他上前两步,站在窗边仔细凝视床上那个沉睡的人影,眼神格外温柔,良久轻声道:“好好睡吧,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空缺的六年,就让我用一辈子来弥补。”
手指抚过冰凉的窗棂,轻声关好窗户,裴逸转身出了绛雪阁。
走廊昏暗寂静,脚步声便格外清晰。刚行两步,前方忽有一腰背略略佝偻的人提灯走来。
裴逸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并不诧异此刻福叔的到来。
“裴世子,”福叔躬身行礼,随即道:“我家王爷久等了,还请世子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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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追到我们家挽晴,裴逸怕是要吃点苦头了~你们期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