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自手中文书抬头，面上未有丝毫改变，甚至还微微笑了下，指着一侧的黑楠木雕花靠椅道：“三弟，坐。”
“坐？”
轩辕公府三公子轩辕无缺冷冷地扯出一个笑，手撑桌案弯下腰，俯着前半身逼向丝毫未动的轩辕无央，一字一顿地问道：“五妹在哪儿？”
轩辕无央微微挑眉，随即轻声一笑，答道：“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她的丈夫赫连筑，而不是来问我。”
“你还要装？”轩辕无缺“啪”地一声狠狠拍向桌案，眸中已泛起血丝。他阴测测地瞪着自己的二哥，戟指怒目道：“两个月前赫连家就已经告知了你五妹失踪，要你帮忙寻她，可是搜寻一番未果你就将此事置于身后。如今两个月过去，五妹仍然音讯渺渺。轩辕无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无人能知？”
轩辕无缺怒喝一声，大声冲门外道：“把人给我带进来！”
“是！”
门外一声答应，大门瞬间打开，从中被推进一个妖娆女子。轩辕无央定睛看去，眼角微微眯了一下，邪肆笑起对女子说道：“金珏夫人不是在为父亲守灵吗？三年之期才过了两个月，夫人怎么就回来了？”
女子身穿白色孝衣，未施粉黛的脸上有几条红色瘀痕，婀娜的身段依旧，只是因为被推攘而显得有些狼狈。她缓缓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了轩辕无央一眼，却又敛下神情，似是委顿地站着，勾人的眼睛却又在轩辕无央身上打转。
“轩辕无央，你还要抵赖？”轩辕无缺一把上前扭过金珏夫人，毫不留情地将人摔到了地上，甚至还踹了她一脚。金珏夫人嘤咛一声，蜷起双腿细细磨合，猫一样的叫声任谁听了都会心痒痒。轩辕无缺大怒，又蹲下身子狠命拉起她的领子，“啪”地一声，一个耳刮就干脆利落地扇了过去。
“叫什么叫！你当这儿是勾栏院，还由得你使媚术勾引男人不成？！”轩辕无缺冷哼一声，转过头挑衅地望向至始至终只勾着唇角看戏的轩辕无央说道：“轩辕无央，就这等人尽可夫的贱货，难为你也能干得下去！”
轩辕无央脸上的笑意陡然僵硬，眸中霎时涌起的风暴让理直气壮的轩辕无缺也不禁一个后退。男子缓缓从座椅上站起，沉静的眼牢牢锁住轩辕无缺，却忽然笑道：“三弟，我干不干得下去姑且不论，不过照你这架势，好像笃定自己知道了什么一样。尽管说，二哥我洗耳恭听。”
“要我说？”轩辕无缺立马挺直了胸，神情变得狠刹，尖刻地直指着轩辕无央骂道：“这贱人把什么都说了，是你杀了五妹妹！”
“嗯，还有呢？”轩辕无央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对着双眼已然染上血丝的轩辕无缺道：“是不是还有，她帮我隐瞒秘密，我陪她春风一度的交易？”
“你简直……简直恬不知耻！”轩辕无缺怒声斥道：“杀亲妹，淫庶母，就你这样的无耻之人居然还能坐轩辕家主的位子？我要立马通知四大长老，揭穿你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杀亲妹，淫庶母吗……”
轩辕无央手撑桌案，面对着怒不可遏的嫡出弟弟出言讥讽道：“杀亲妹，淫庶母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轩辕无缺，你可也有份。”
“你！”
“噗——”
他话未尽，却腹背受敌，待他反应过来才看到自己胸口正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莲，潺潺的温热液体从胸口的破洞处渐渐涌出。他圆睁着双目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本该是跪在地上讨饶的女子手拿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喘着气地看着他，见他回望来不禁后退一步，却仍是故作镇定地对着他说道：“你、你别怪我……要么你死，要么，要么我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所以就只能你死……你死……”
轩辕无缺瞪大的双眼缓缓扭过头看向一直气定神闲的轩辕无央，他的兄长此时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没有温度的眸子里尽是冷酷。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跪到了地上，急喘了两口气后才哽哽地说道：“你……是存了心，要、要杀我……”
“是。”轩辕无央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却并没有望向他，而是对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厉殇道：“外边的人都解决了？”
“是，二少。”厉殇垂首答道：“无一活口。”
“哈哈哈……轩辕无央，轩辕无央！我看低了你，我看低了你！”轩辕无缺仰身大笑，随着他的剧烈动作，从喉头涌上的甜腥再也无法抑制，沿着他凉薄的唇角源源不断地往外冒。他却只是缓缓停下了笑，毫不顾忌自己身上足以致命的伤，竟意志力惊人地站了起来，看着轩辕无央冷酷地说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知道是你杀了梅落，知道你是个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
“会有那么一天的。”轩辕无央拿起一封军中签署文件，慢慢坐回了座椅上，轻轻抬眼看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他们不仅会知道是我杀了轩辕梅落，还会知道你也是我杀的，或许更能知道父亲的死出自我的授意，也能得知轩辕无天的死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渐渐捏紧了文件，平展的纸张被他捏出了皱痕，他却仍旧清淡地诉说着，一眨不眨地看着轩辕无缺逐渐死寂的眼睛，像是旁观者一般，姿态闲适而放松。“弑兄杀弟，屠妹戮父，囚困亲叔，我的双手早已不干净了，怎么能有好死这样的事情轮得到我？”
“你……”
“很惊讶吗？”轩辕无央竟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神情飘渺，带着让人心醉的绝望。他缓缓开口说道：“这些年来，我一边渴望着不该渴望的东西，每日每夜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影子，一边又在绵延亘古的仇恨中无法解脱，以疲累至极的军营操练来麻痹自己，鞭策自己。轩辕无缺，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仇恨、欲望、抱负、权势，我会逐渐得到我想要的，而你们，是我脚下的垫脚石。我踩着累累白骨，终有一天可以登上帕雪高原的最顶峰，在那儿向全天下人宣布我的胜利。但这一切，你永远都不会看到了。”
轩辕无缺眼角滴下血色的泪，他的二哥笑得悲凉：“十八年前，你就该想到会有今日的格局。失去至亲的痛楚，今日，你也可以感同身受了。”
轩辕无缺最后生命的光亮爆发在他一声仰天怒吼中，随后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直挺挺地仰躺到了地上，脑袋离金珏夫人不过方寸距离。金珏夫人惊叫一声，立马跳开直拍胸口，自我安慰道：“吓死我了……好在人是死了……”
“死了吗……”轩辕无央轻勾起嘴角，坐姿未变，只轻唤道：“厉殇。”
“是，二少。”
厉殇应声出列，手摸出腰间的手枪渐渐走向轩辕无缺。轩辕无央漫不经心地问道：“夫人只告诉了他，轩辕梅落是我所杀？”
“对，对。”金珏夫人放心地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道：“他逼迫我说，我不得不说。不过也就只告诉了他这个事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他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连夜押着我过来了，气儿都没喘一下。”金珏夫人心有余悸地摸着蠢蠢欲动的胸脯，大片雪团被她这般搔首弄姿地揉了出来，肉欲极强的金珏夫人媚笑一声，讨好地对轩辕无央说道：“二少，这次我可又帮了你一次，路上的绊脚石可是又少了一颗。我在公爷陵墓那儿待得实在不舒服，虽然少有人管，带去的面首也听话，可是那儿环境到底是……”
“砰！”
一记枪响终结了金珏夫人讨价还价，喋喋不休的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洞，似是不解地望向了轩辕无央。男子却只是慢悠悠地放下文件，双手交叉，十指相错，轻声地说道：“君子小人，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先违背我们的交易，你就要承担该有的惩罚。这是其一。其二……”轩辕无央轻叩桌案，半晌才冷冷说道：“其二，你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