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翻过这座石壁便能到临县了,从临县再走个几天便能出慈悠古都。”
薛黎文瘦弱的手臂艰难地抬起拖住夏饶受伤的那条腿,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夏饶抬头望了望石壁,双眼微微眯起,长呼了口气,道:“你,爬得过去吗?”
“只要小姐能爬过去,黎文就能爬过去。”
男子声音淡淡,并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可夏饶却能听出其中的坚定。她缓缓露出一个笑来,阳光折射下,美丽的、发自内心的笑就这样落在男子的眼里。
这是他看到的她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这一刻映入他眸里的浅笑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一年多来被困轩辕公府,何曾有见过这样无邪的笑?薛黎文被蛊惑般地也漾开一个笑来,耳边听到夏饶在轻声说话:“那么,我们可就要赶紧爬过去了,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虽暖,但寒风依旧,飞雪仍在飘着。出了大曌皇都的夏饶和薛黎文毫无目的地匆匆行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他们所要找的世外桃源会在何处等待他们的到来。只因为在路上不经意间听到有人说帕雪高原终年封冻,杳无人烟,是大曌圣域,夏饶才起了心思,要前往那帕雪高原上去。
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便是如自己的父亲一样当一个历史研究学者,可以入帝王坟墓勘探,可以去战争遗址考察,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趴在桌上撰写风格沉郁浓厚的调查报告。她最爱攀登天山,因为据说那儿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着人去解答,所以她练就了一副极好的攀岩本领,腹肌硬实,手臂强壮,身为一名素质极高的特工,夏饶这副健美的身体曾经迷惑了不知凡几的任务目标。
又要去一个从未探险过的地方了。夏饶一边爬着一边想,出去了以后呢,要怎么办?这具身体还有亲人在世间,并不像自己那时候,父母俱亡,孤苦伶仃,走投无路之下走上那么一条路,若是这具身体的亲人找上门来,自己是要全盘否认还是装失忆?
夏饶想着就有些出神了,思绪又飘飞到当日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见到的那祖孙三人。朦胧的泪意渐渐袭上眼睛,就连抓住岩石的手也有了一丝颤抖。
“小姐!”
夏饶脚微微一滑,踩空了一块突出的石头,随之碎落的石块朝着石壁下滚去。薛黎文惊叫一声,夏饶双手一扣一紧,立马寻到一处踩住,这才稳住了身形。
惊慌失措的薛黎文长舒了口气,不由皱了眉关切道:“小姐,小心些。”
夏饶狠狠闭了眼睛,再张开时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她冷冷地答应了一声,继续奋勇上前爬去。
大曌皇都坐落于慈悠古都内,紫檀城是大曌皇都的正中心。然而,再坚固的建筑也挡不住军火的烧杀,几百余年来统治着江山社稷的大曌皇廷已经无法控制天下的群雄并起。军阀异军突起,农民弃耕从军,全民皆武,战火开始绵延。十大门阀,八大世家,一大皇族,天下最有权势的十一家霎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轩辕氏、莫氏统领军阀,割据天下;薛家全族尽灭,气数终结;冷、厉两家势同水火,针锋相对;赫连氏一向中庸,暂时靠着轩辕梅落及其他的姻亲关系附着于轩辕氏及各世家;仲家乃杏林世家,医道圣手,自卫之力尚有,却不喜兵戈;白氏主家雄踞南疆,与夏氏分庭抗礼各不相让。独独剩下最隐秘的,信奉天下大和的李氏家族从不发言表态,只静静观望,过着闲适而索居的生活,不问世事。
到达临县的时候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温度已然骤降,夏饶裹上了一件厚重棉袍倚在一户农家的后院草垛里歇息。薛黎文递过牛皮壶让她喝水,夏饶微微摇头:“太冷了,要是喝凉水,说不定会加重寒气。”
“可是不喝水,小姐会脱水的。”薛黎文固执地拿着牛皮壶,双眼里是深深的焦虑:“小姐腿伤未好,又剧烈地动作过,早已口渴了,要是再不喝水恐怕身体真的受不了。若怕水太凉,含在嘴里一会儿待水不怎么沁人了再咽下去便可。”
夏饶默默看了他一眼,任由他扶起自己的肩。缓缓喝了几口水,夏饶推掉水壶,道:“不要了,能解渴就行了。”薛黎文如释重负地轻放下她,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望着渐渐染上黑漆的天空。
他们所在的草垛这面是背风处,可即使是背风处,却还是寒冷无比。夏饶浅浅地睡去,她一向睡得不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她。所以当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夏饶突地睁眼,一把按住身侧之人,低声道:“做什么?!”
薛黎文一愣,转过头来答道:“小姐,如今夜深了,农户都灭灯睡了,黎文去找点儿吃的。”
黑暗中并不能看清男子的脸,可夏饶却还是本能地仔细辨认着他的表情。月色下一张本该是绝世风姿的脸隐在黑暗中,夏饶慢慢伸手去捧住他的脸,感觉到不逊于自己指尖的温度。她终于缓缓收回手,低声道:“小心些。”
男子答应一声,匆匆跑去农户前院,翻进了栅栏。夏饶渐渐蜷了起来,手摸上早已没了力气的右腿,眸中因发现异状而乍起的精光却逐渐趋于黯淡。
上天如果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体,让她在一个新的时代以新的身份重活,那又为何要将她置于这样的险地?头上磕到的伤疤还没有愈合,腿上的枪伤更是无从治疗。长此以往,这条腿是否就会废了?还有她临时决定毁掉的与那轩辕二少的承诺,杀了的轩辕无天,逃出的轩辕公府……甚至是那轩辕公府里自称是她“殇哥哥”的男子,是否都会因为这一切而偏离本该注定好运行下去的轨道?又会不会因为她,而导致无辜的人枉死?
夏饶苦思一番,忽然抬头凝住了表情。
白雪覆肩的男子步履急促地走来,只看得见一团漆黑的影子,直至走近了,才可大致窥测到他怀中紧抱着东西。
薛黎文双手摊开,献宝似的递上东西道:“小姐,这是两个馒头,快吃……”
夏饶伸手过去拿过了一个,冷冰的馒头并不算大,一只手几乎可以握满。她缓缓抬头,轻声道:“你也吃。”
“黎文不饿,厨房里只有这两个馒头,小姐快吃吧,吃好了再休息一下,我们就可以赶路了……”
夏饶默默地咬上了馒头,吞咽间也甚为艰难,可她吃得很用心,细嚼慢咽地渐渐品尝着馒头的味道。她能清楚地听见薛黎文肚子叫的声音,可他却在她的发问下,腼腆地说:“不过是饿过了头,倒也吃不下东西了。”
夏饶吃完了馒头,静静地又将自己蜷了起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二人起身朝临县县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