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殇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双九年华的女子。她长大了，成熟了，以前柔弱堪怜，玉雪可爱，现如今却已有了一股摄人心魄的美丽，孤傲自信，坦荡直率，丝毫不亚于她那个被人说是“异类”的姐姐。
冷家女儿，自古便是出众的世家之女，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典范，果真不假。
“小言，你要有所准备。”厉殇沉缓开口，语调忧伤，暗含脆弱：“大少知道了二少掳你回来的消息，向二少要你，二少心中纵使不愿迎合讨好他，却也只能顺从。若果真你被送到大少身边……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夏饶眼中厉茫一闪，双手缓缓扣住了铐子。
“大少……轩辕无天？”在皇宫中的时候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夏饶仔细想了一番，确定是这个名字无疑，当即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殇沉郁地开口说道：“好色如命，男女不忌，还爱……折磨人……”
对着自小唤自己“殇哥哥”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厉殇却是来不及尴尬的。如果不说个明白，到时候小言会受到多大的惊吓？她一个弱质纤纤的闺阁女子，如何能逃得过轩辕无天的贼手……
“你的意思是，他爱在床上折磨人？”
厉殇闻言直愣抬头，却见夏饶脚离了地，曲起膝盖，自己环抱住双膝。本该是一副戒备却需要安慰的姿态，偏生她眸光沉稳，不见一丝慌乱害怕，更还有心思与他探讨“床上功夫”之事。“是哪种折磨的法子？掐人、啃噬、鞭笞、滴蜡、钳烙……还是其他？”
厉殇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夏饶却是冷笑道：“是你自己要告诉我，如今我要问个清楚你却反而又不说了。”
“小言……你、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这些法子……”
“这很重要？”夏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厉殇冷汗忽然冒了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如何与一介女子言说！就算是已婚妇人都听不得，她这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如何听得！
“有什么不好说的。”夏饶轻声嗤笑，下一刻却蓦地提了音量：“不过就是一根肮脏玩意儿，大不了到时候我一刀子剁了，让他从此变成太监。你说，可好？”
“说得好！”
厉殇人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左方石阶走下来一人，双手击掌轻拍。他军装着身，一袭黑色斗篷微微敞开，面目俊朗含威，带了股逼人的傲气和霸气，携着沉稳而来，行动间竟然没有一点儿犹疑和却步，仿佛方才夏饶所讲的就如同寻常小事一般。
“冷家女儿，果真非同一般。”
夏饶直面着轩辕二少，却并不理会他对她的不知是真还是假的赞美，开口问道：“将我带去送给轩辕无天？”
轩辕二少挑了挑眉：“怎么，冷小姐如此迫不及待？”
“那是自然。”夏饶血腥一笑：“最好还给我准备把剪子方便我动手。动完手后，我便可以广而告之，说此番行动为你所授意，我不过是奉命而为。你说，到时候这天下人是信你……还是信我？”
轩辕二少淡淡一笑，厉殇站起身让他坐了，暗地里却猛给夏饶使眼色。轩辕二少的目光未曾从厉殇脸上扫过，甫一开口却是极为严厉地唤道：“厉殇！”
“是！”厉殇心中一惊，四肢和嘴却先于思维做出了动作，跪伏在地。轩辕二少依旧未看他，只望着夏饶冷冷地道：“仙鹤顶上红，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
“最毒，妇人心。”
夏饶轻轻接过，歪着头斜睨着轩辕二少：“妇人心毒，却毒不过人间大丈夫。所谓无毒不丈夫，比起我来，轩辕二少你……似乎更加狠毒。”
“何以见得？”
“逼死燕季帝、小皇子和隆兆太后，攻了皇宫却又将这烫手山芋转手丢给了敌手，天下人不知，便会以为最终逼死皇族之人的不是你轩辕二少，却是另有其人，舆论导向自然也就波及不到你身上。至于你，回来后设法讨好了轩辕无天，外患有民众和敌手相对峙，暂时不足为虑，轩辕无天若信任你，内忧也可稍微化解。如果真如你所说，觉得我的计划甚好，那么一旦这轩辕无天成了个不能人事的太监，那么你这二少……是否就是当之无愧的承继者？天下，也众望所归了？”
“啪，啪，啪。”
轩辕二少鼓掌三下，笑道：“说得很不错，分析地也很有道理。”忽然话锋一转，声调冷然：“既然你如此聪明，那么不妨猜猜，我为何还不对轩辕无天下手？”
夏饶忽而一笑：“我对你轩辕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又何苦费心思去猜？”
“聪明，也识时务。”轩辕二少眼中激赏犹甚，人却闲适地倚靠上了简单的木椅背，目光流转到了厉殇跪伏的身躯上。
“厉氏世家和冷门世家向来是世交，虽已决裂，渊源仍在，你二人倒也认识。旧，可叙完了？”
厉殇闻言，姿态更加放得低下：“二少，厉殇和冷小姐幼小相识，此番……不过前来探视，并无他意。”
“我自然相信你的忠诚。”轩辕二少双手相叉，十指互扣，面露慵懒邪魅之色：“你先下去。”
厉殇一惊，下意识抬头说道：“二少，冷小姐她……”
“下去！”
轩辕二少口气严厉，暗含警告，带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直直射向厉殇。厉殇眼皮猛跳了几下，方才站立起来行了军姿，语调无奈疲惫：“是，属下告退。”
这不过是偌大的蛩罗大狱中冰山一角，阴暗潮湿，森然冷气反复盘旋上扬。夏饶缩在椅子上，目光沉静幽深，可牙齿却止不住打颤。冷、痛、不甘……所有的感官知觉全部涌现上来，在这一角寂静无声的地方尤为突出。
如果命运可以重来，如果当初可以选择，是不是就可以完全逃离这样的命运，可以让自己活得自在安心，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抚摸左胸感知心脏的跳动，也不用伸手探向脉息感觉血液的送达……可是命运从来不由人选择，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一句自大的可笑话。
夏饶，如今只能屈服，只能听从。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你想活……
“你是个练家子。”轩辕二少蓦然开口：“光煌大殿之上真是让我有那么一刻措手不及，世人素来只知道你姐姐冷之青是个异类，身为女人却爱舞刀弄枪，居然还投了墨系的军，到如今还成了墨系第一女帅，让世间男子都汗颜。可世人却不知道，你冷之言，也有这等本事。”
夏饶仔细揣摩其中的意思。数次听到了冷之青这个名字，与冷之言为姐妹，不过冷之青投靠墨系，而自己现在落在这个轩辕二少手里。在皇宫的时候听他所说似乎因为忌惮自己这个“姐姐”而并未对自己下毒手，那么想来这个信息对自己有用。
“冷之言，纵使你对我万般不敬，还敢拿枪抵着我的头……”轩辕二少忽然顿住，目光锁住夏饶，铁血一笑，说道：“可你有句话说得极对，让我不忍杀你。”
“哪句话？”
“这个世界最不该有的，就是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