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童看萧亦辰一眼：“不。”
“那……你呢？”
叶知秋想了想，坦白道：“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对付叶开前最好的方法。”
“是吗……”
待萧亦辰和房里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后，他出来了，说要拿走一些文件作证。他们尽快离开了玫瑰夜总会，一路上小心地不让人注意到。现在，三人走在一条可以通向学校的大路上。
萧亦辰两手放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看着蓝天。
叶知秋看了下手表。
“五点半了，我要直接回家。你们呢？”
萧亦辰看周海童一眼。
“不上课无所谓，但不去篮球社大概不行。我和阿童还是回学校好了。要给你……唔……向老师解释一下下午的事吗？”
“不用你来编借口。”叶知秋伸了个懒腰，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有特权，老师是知道的。”
他钻进车门，挥了挥手：“再见。”
“真嚣张。”
萧亦辰吐舌，目送叶知秋的出租一溜烟跑了很远，才扭过头来，微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
周海童一直低着头，沉默了几分钟。
“我……一直很好奇，你，萧亦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怎么敢……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你怎么会有那种手套，那种面罩……”周海童微抬起头来，用沉思的目光，定定看向萧亦辰，“除了篮球，我们似乎没有一点可以联系的东西。你……为什么肯和我，交朋友？”
不是自卑，而是彼此之间真的差太多太多。
他沉静，而那少年热情；他单纯，而那少年狡黠；他是清茶，而那少年，像可乐。
不搭界的。
萧亦辰咬着下唇，似乎很困难地想着什么。
半晌，他望向周海童，眸光流转在金色阳光下，竟仿如波光一般，熠熠闪亮。
“我……喜欢你。”
周海童的脸色，“刷”的泛白。
“不是你想的那种啦！”萧亦辰哭笑不得地解释，“我不是同性恋呀!我对你的感情……呀呸，怎么说着都难受……我对你——只有——纯洁无邪的友谊存在哦。”
周海童无语，只是用目光传递出疑惑。
他在问：喜欢？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所见过的人里面，最纯净的存在。”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萧亦辰微笑地回答了周海童，未说出口的疑问。
“我最喜欢的事，还记得吗？”
萧亦辰和周海童一起，慢慢向学校走去。
周海童轻声开口：“出风头。”
他印象深刻：那是萧亦辰自己说的。
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当时少年脸上那种随意而满不在乎的笑容。
萧亦辰淡淡地笑。
“我不否认，这喜好，弄不好会招人烦。所以，我不能用拙劣的手法吸引别人的注意。是的，我从来也不认为，是我的喜好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我还蛮骄傲的——比起那些故意装酷的人，我，起码很诚实。我不会和老师，家长作对来表示我的叛逆。对我而言，这种显示自身方法，太幼稚。”
他停住，回头，看周海童一眼，“幼稚的炫耀，青春期的表现，二十岁以下的男女生常自觉，或者不自觉使用的，宣告自己与众不同的方法。比如，另类的打扮，时尚流行的冷酷造型……等等等等。不会，我都不会去做。知道为什么吗？”
他笑，天真无邪地笑。
“这一切，早在小学，我就全部尝试过。”
“小……学？”
周海童讶异地低声重复。
“想不到吧？”
萧亦辰从自动售货机的取物口拿出两罐饮料，一个丢给周海童。
“请你。吸烟，酗酒，迷幻药，跷课，打架，顶撞师长……现在一想，我的小学生涯相当精彩呢……”他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眸子暗黑而深沉，好像陷入了回忆，不再说话。
“亦辰？”
周海童低叫道。
“啊……”萧亦辰惊醒过来，眼睛重又焕发出光彩。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走神了，对不起。接着给你讲。我可以说，我曾经接触过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也许你不相信，你面前这个有如天使一般的孩子，有一段简直可用‘不堪回首，可歌可泣’来形容的过去……”
萧亦辰用极为“感性”的声音，说着自己“光辉”的“历史”。
可惜，周海童不给面子，只是撇了撇嘴。
他只好作罢，将语气转为正常：“我也交到很好的朋友——好人，好心。说实话，这样的人并不少，我更是有幸遇到了其中的很多很多。但是，周海童，你却是令我惊奇的一个——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真实，纯粹，像水，像水一样透明。”
水一样透明——周海童沉默着。
萧亦辰站定，认真地道：“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完全同意下午我对叶开前所做的事。但是，对目前的我而言，那，就是我所能做到的，最为平和的解决方法。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个世界是有些失望的。所以，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我通常都会不择手段。”
他看向周海童。
“有一部分是黑色的——这就是真实的我。怎样？不必担心，我不会强求——你，还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怔怔望着那张带着倨傲表情的漂亮面孔，周海童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人，并不一如表面上那般的恣意轻狂。
他——应该是很怕寂寞吧？
在夜总会里，他曾叫他们走开，因为他在这个城市只是一个人，他无牵无挂——他，却不知道：那一刻，他的语气里有多少脆弱一闪而过，叫人没法无动于衷。
精明的少年。
任性的少年。
爱笑的少年。
孤单的……少年。
到底，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周海童望着那个少年，轻声道：“永远……是朋友。”
萧亦辰不自觉地吐了口气。
“太好了，”他绽开大大的笑容，“我正害怕你不同意呢——作为饮料的代价，替我把手里的袋子拿到学校去再给我！”
周海童翻过味来：“喂！站住，别跑！这……是你的东西，凭什么我要……”手中的饮料一时洒了出来，“混蛋……全倒自己衣服上了……”他喃喃自语着，一阵手忙脚乱。
“太笨了，快点儿！”萧亦辰在前面将空罐丢进垃圾箱，不耐烦的回头喊，“训练要开始喽！”
“等等——”
周海童一手抱着萧亦辰的纸袋，一手抓着饮料罐，咬牙切齿地瞪着远方男生的背影。
“可恶的家伙！哪有这种不是东西的天使？！”
*
等周海童到达傲阳校门口的时候，萧亦辰正靠着电动大门等他。
已是放学时刻，不少学生出来时，有意无意瞅萧亦辰白皙的面孔一眼。
中性气息的他，实在是很引人注目。
只是个性太恶劣了！周海童愤愤地想。
萧亦辰笑嘻嘻伸手，“亲爱的小童童，快把哥哥的东西拿过来呀。”
“去死！”
周海童甩给他纸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不许再这么叫我！”
“真是，有什么嘛……”
萧亦辰看到周海童冒火的目光，赶忙改口：“阿童，你先去吧。看见队长时说一声，我马上就到。”
周海童瞪他一眼，扭头走进校园。
“火气真旺。”
萧亦辰吐舌，夹着纸袋跟着走了进去。
*
高二的教室，好像是在三楼……
一边走，萧亦辰一边慢慢地找着。
幸而身上的西装和校服类似，不太显眼。他把墨镜从头上摘下来，想放到衣兜里去。
“喂，那边的那个同学，请你过来一下！”
正要拐入楼梯口的萧亦辰站住了。
二楼明亮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群中，五，六个袖带红箍的人正看着他。
好像是——风纪检查组的。
萧亦辰心里说了句不好。
领头走向萧亦辰的男生高大俊朗，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阳光少年类型的。跟在他身后的几位相对不及他出色，但是神情都很骄傲，满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你是傲阳的吧？为什么不穿制服？”
一个架眼镜的女孩开口，语气咄咄逼人，手里的文件夹已迫不及待的打开，似乎马上要登记下某人的名子和班级。
几个人形成了一个半径一米左右的圈，包围住了萧亦辰。
“怎么不说话？你的名子，快报上来。”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开腔。满脸的雀斑。口气相当的不佳，让人有个错觉，他，好像在妒嫉萧亦辰的一脸白嫩。
“你们……这么凶做什么……”
缩起了肩膀，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儿显得益加瘦小了。双手在胸前抱着一个大牛皮纸袋，靠在雪白墙壁的小人儿声音柔弱无助，是属于女孩子的楚楚可怜。
周围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刚才看到的，依稀……是个男生呀？
傲阳学生会主席，小麦色皮肤的帅哥佟方冬，惊异地皱眉，语气不由自主放柔：“你……是不是傲阳的学生？”
一直低着头的小人儿抬起头来——纤细黑亮的半长发丝下，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小巧红润的唇微扁着，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惊吓，马上要哭出声来了。
“我、我是……是傲阳高一……萧亦辰的……妹妹，哥哥……哥哥叫我来……”
话未说完，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已争先恐后滚下粉嫩的双颊。那副娇羞胆怯的样子，竟然，漂亮到让人想将其狠狠搂入怀里。
有男生暗暗吞口水。好几个人甚至停下了本来的脚步，直勾勾地盯着那小人儿看。
“别哭别哭，小妹妹。”让旁边两个男生暗自后悔不迭，雀斑男最快从口袋里抽出面巾纸递了出去，“你怎么会穿男生的西服呢？是不是你哥哥的呀？”他尽力做出和善的笑意，只是眼睛，亮得要冒火了。
小人儿略显迟疑地接过面巾纸，纤细的手指微颤，“唔……哥哥说……到傲阳来，最好穿这身衣服，因为它……和制服最像……哥哥……不希望我惹麻烦……”
“是吗？小妹妹，我带你去找你哥哥好不好？”
雀斑男表现出叵测的热情。
单纯的小人儿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抽抽噎噎的道：“哥哥说、说……要我帮他送东西，不许……我磨蹭的……”
“那——”
佟方冬止住了雀斑男和另外两个男生跃跃欲试的劲头，弯腰，温和地对小人儿笑着：“你知道你哥哥让你把东西送到哪里去吗？”
小人儿乖巧的点头：“哥哥……有告诉我，要到三楼去呀。”
“那好。”
佟方冬站直了身子，微笑着说：“小妹妹，以后，可不能随便进出这里了。要先到收发室领一张出入证，然后再进来——懂吗？”
那小人儿又点头，样子可爱至极。
“你走吧。”
“会长！”佟方冬的爽快，让眼镜女孩忿忿不平。什么“小妹妹”嘛，要她说，小狐狸精才差不多好不好！拜托，明明个子比她还高，居然还敢装可爱——酸不酸啊你？最讨厌这种女生了，只会扮柔弱骗头脑简单的蠢男生！可是……她心目中的学生会长不该是这种人来的呀。“起码——也该给他哥哥提个醒吧——他居然教自己的妹妹这样混进学校来！小妹妹呀，”她叫得言不由衷，笑容十分虚伪，“你哥哥，叫什么来着？”
就见小人儿嘴一撇，眼泪就又要决堤。
“尹永华，算了吧。人家小女孩头一次来傲阳，别吓坏她了。”有男生英雄救美了。
“你什么意思？！”尹永华当即发飙，在镜片后的眼，像雀斑男似的冒出火光来。
“我说——”
雀斑男不甘被冷落，刚要说话，佟方冬皱起了眉：“别吵了，像什么样子！”
尹永华看了学生会长一眼，不再开腔，气哼哼地扭头，一个人走了。
佟方冬示意一个男生去追她，自己则放柔了语气：“你可以走了，小妹妹。”
小人儿含着泪水的眼睛弯了起来：“谢谢大哥哥！”
甜甜一笑后，抱着纸袋上了三楼。
几个男生痴痴的看着。
谁也想不到，背对着他们的那张俊俏脸孔上，这时全是狡黠的笑意：“虽然像佟晓夏说的，学生会长眼力不太好，但人好像还不错嘛…”萧亦辰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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