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苑展眉而笑，安慰道：“不必惊慌。你看我不是好得很？”便向前走便叮嘱饮素道：“你且在这儿等我，守住了这荷池中央入口，我与浥将军说上几句话，勿要放旁人进来。待我办完了事情，我们便去堂中，与殿下他们会合。”
饮素答应了一声便不再向前走，阮苑提步向荷池中央走去，手中紧紧攥着一缕乌发。
风声轻动，一池荷叶随风招摇，圆叶上的花盏含苞待放，花瓣舒展不开，如同上元节玲珑的花灯。
浥轻尘一动不动，仍是匍匐的姿态。阮苑在浥轻尘身后顿了顿脚步，无可奈何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影。
僵硬着的，凝滞着的，一个活生生的人，此际竟似乎一桩木头一般。
阮苑无端想起李瑄曾说，浥轻尘每年必有两月需回蜀地，说访亲友，只是借口去寻公孙清婉，一连五年，终如一日；或而浥轻尘第一次向李瑄请求，可将公孙清婉从轻处罚，甚至以命相抵，可惜这一切，公孙清婉都不会再知。
阮苑狠狠攥了攥手中的发丝，深深叹出一口气，走至浥轻尘身边，欠身蹲下，轻声道：“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
浥轻尘呆呆回答：“无关王妃。”
阮苑一瞥浥轻尘手中握着的簪子与赤色纱衣，心中更是一阵沉痛，低声对浥轻尘说：“这是她所留下，你好生收着。”阮苑伸出手，将那缕长发递与浥轻尘，浥轻尘颤抖着接过乌发，灰黑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悲痛问道：“师妹所留？”
阮苑将公孙清婉乌发递与浥轻尘后起身便走，并不回答，走出两步，背对着浥轻尘大声说道：“清婉生死皆愿与你同心，你且遂了她的心思，使得她得以瞑目罢。还有，清婉夙愿未成，只托我将她一身衣冠葬在蜀地，我想，你去做这件事，再适合不过。”
浥轻尘哑涩的声音葬送在风里，阮苑之于那声“谢王妃”听得不甚清明，然而身后一声长剑划过地面的摩擦声，铮铮传入耳中。
阮苑想，那干将剑定是锋利至极。
裙裾绕过莫邪剑，阮苑垂眸看了一看，没有停留。
阮苑与饮素至州府大堂，见李瑄等人皆已等在那里，李瑄看见阮苑回来，便问道：“已处理好了么？”
阮苑点点头，目视李瑄一眼，却向饮素递个眼色，饮素回身将门掩上，阮苑向着李瑄，周扬正躬身施了大礼，低头说道：“公孙清婉已死，躬身恳请殿下，周大人不要追究清婉的后事，亦不要将此事公布于众。只说那杀人簪心的案子已然破获便好，殿下与周大人可答应了阮苑这一请求么？”
周扬正一见，先是大呼“使不得”，慌慌忙忙走到阮苑身边，李瑄已将阮苑扶了起来，笑道：“你本不必征询我之意见，我已是猜到你会为公孙清婉维护。”
阮苑眄过李瑄一眼，似欲说些什么，却并不出口，只向着周扬正问道：“周大人，你意下如何？”
周扬正只连声说道：“王妃言重了，本案只做公孙清婉连害四人之事，亦是可以。”言毕，一番感叹，因问道：“只可惜那公孙清婉是个可怜女子，为仇家卖命多年。亦不曾想到，五行杀人，最后的火劫，竟会是公孙清婉自己！只是扬正有一事不明，盼殿下，王妃得以明示。”
“但说无妨。”李瑄道。
“公孙清婉将剑舞毕，向着白日转过身去，王妃彼时似乎已看出公孙清婉异样，扬正这里并不明白，公孙清婉身上，是如何着起火来的？”周扬正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李瑄哈哈一笑，侧头望着阮苑道：“这一点仍需王妃答疑，瑄亦不甚明了，公孙清婉身上的火焰是从何而来？”
“无怪乎瑄与大人都是男子，那门道，仍在清婉今日所配的步摇上。”阮苑之于公孙清婉陨殁一事，悲伤未尽，不住地叹息。周扬正却是醉心获知那莫名天火哪里凭空降下，看出阮苑悲伤，便换上悲伤的样子，婉言催促道：“愿闻其详。”
李瑄隔着宽大的衣袖握了握阮苑的右手，示意阮苑说下去，阮苑没法，只幽幽叹息道：“清婉转身向着太阳一刻，我恍惚见她胸上那支步摇上的金坠，竟落下些白色飞沫来，因着清婉穿的是红衣，那粉末便甚为明显。”
“是了，你这一说，我似有印象。”李瑄若有所思。阮苑接着说道：“那粉末既会迎光燃烧，我猜测，那应是硫粉。”
周扬正是日自从公孙清婉开始舞那平沙鹤影之时，此后经历种种，更觉惊奇不已，便惊诧问道：“硫粉？莫非那金坠中是中通？若非如此，她将硫粉藏于何处？”
李瑄一叹，说道：“只可做如此解释了。以公孙清婉孤傲的性情，将自己布入这五行杀人局中，再残忍不过，却是再适合不过。”
“她心中定是欢喜得很，自己父亲一生钟爱的五行之术，有朝一日，竟会是以她的死亡为终结。”阮苑微微睁了睁眼睛，自责道：“其实清婉诸多异样，我早该察觉了的，昨日她对我所言，已无求生之意，我却只道她念着与浥轻尘舞剑一事。直至宴席上瑄说，清婉与浥轻尘所用之剑，竟是干将莫邪，我心中担心不已，其时已是无可挽回。”
李瑄听阮苑言中，句句以自己为公孙清婉之死的帮凶，一把将阮苑拉了过来，定定看着她说：“你莫要如此自责！公孙清婉自行了断，却胜过由朝廷判定，你莫要忘了，若非公孙清婉一意孤行，为着浥轻尘连杀四人。她真正的目标，该当是我！”
阮苑亦不避着李瑄目光，一字一顿道：“清婉亦是一颗棋子罢了！你们的局谋，为何定要牺牲不干相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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