浥轻尘惨然一笑,起身向阮苑拱手施礼道:“且请王妃息怒,凡事种种,听我细细说去。只是王妃明知故问,我对殿下忠心不二,其心可表,岂敢谋害殿下?再说人命之事,某亦非残暴无度之人,怎会草菅人命?”
阮苑长叹一声,转眸瞥浥轻尘一眼,幽幽道:“这许多年以来,我了解你报恩的心思,只是日日强迫你去做那违背你天性的事情,你心里的委屈,如何会少呢?坐吧,慢慢来说。”
浥轻尘听阮苑一语说中心中郁结,一时哀恸不已,恭恭敬敬向阮苑作了三个揖,连声说:“谢王妃理解,某感激不尽!”之后方才展袍落座,拿起桌上三条柳青缎带攥在手里,阮苑看他竟如视珍宝一般,便知这里面定有曲折的故事,却并不说话,只等浥轻尘主动开口。
浥轻尘将手中三条缎带困在手里反复摩挲,喃喃道:“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阮苑动容,见浥轻尘神色之中凄凉无尽,便轻声说道:“想你那师妹,不该是凶残之人,其中必有原委。倒是你,对她,却是很是记挂的!”
“清婉师妹自小便喜欢佩戴这柳青发带。”浥轻尘轻叹一声,直愣愣盯着手中缎带,眼里蕴着几分阮苑不曾见过的痛楚与柔情。
暮色晚凉,星辰璀璨,夜色墨汁一般浓稠,李瑄与殷昭两人驿马回到客舍,已过了晚饭时候,两人急匆匆赶回客舍,将马匹交由店家,李瑄便径自朝房间里来。
一进客舍西厢的院子,但见月华如练,石砖之上纵横交错,清风习习,吹得墙角两株桃李,粉如烟霞,素白胜雪,风声摇撼,枝叶簌簌响动,满树的桃花杏花,便翩翩起舞,清影流连,宛如吹落星雨一般华美秀丽。一阵凉风更是扫除李瑄身上几分疲惫,李瑄立在原地看了一阵,接着向里走时,又见正对的那处房间里,一影灯火,摇坠如豆,纸窗之上一片暖色昏黄,李瑄心中一阵舒畅,暂时将今日所见所闻抛之九霄云外,步履轻盈地踏上台阶。
因了李瑄心中欢喜,戎马生涯,高庙朝堂之外,他深心之中,未尝不是渴求如此一种寻常夫妻的平淡幸福。
男耕女织,相敬如宾。妻子秉烛等候夜归的丈夫,灯影摇坠,归人拂去一身倦怠,推门就见笑靥如花。
可惜此生,托生帝王家。
脚步益发消无声息,停在门前,李瑄并不着急推门进入,悄无声息地站在窗外静静瞧了一阵,只见薄薄的一扇纸窗上印出纤瘦的人影,黯淡的影子跳动在窗子上,李瑄情不自禁地伸手欲要摸上一摸,忽地想起不过是幻想而已,由是便转身推门而入。刚才踏进一只藏青靴,李瑄便朝屋中唤道:“苑儿?”
屋外传来两声莺啼,清脆悦耳,屋中灯火跳动,无人应。
李瑄回身合了门,冲鼻而入一股清雅沉香,便张口再次唤了一声:“苑儿?”
可见屋内圆拱之间裙裾轻移,盈盈走出一人来,巧笑倩兮,阮苑眉如新叶,唇似点漆,阮苑走过来向李瑄笑道:“殿下莫不是怕阮苑潜逃了?”
李瑄见灯花轻摇,美人如玉,不胜欢喜,迎上去揽住阮苑道:“确实如此,你逃过一回,我可不愿你再来一回。”
阮苑笑道:“殿下多虑了,未能等到殿下许诺我的东西,我怎会离开呢?”看到李瑄神色三分疲惫,阮苑转身去他后面替他取下斗篷,问道:“案情如何?”
李瑄轻声叹息道:“你若不是心甘情愿留下,我一番苦心,无异于覆水东流!”提起簪心案子,更添几分惆怅,被阮苑拉到桌边坐下,看到阮苑搁在桌子上一个缝了半面的真紫香囊,用金线与青线绣出莺落枝头的景象,进门那一股幽香,便是由此发出,李瑄拿过香囊道:“你倒是情致有加,在这里绣开了香囊。”
阮苑一努嘴,劈手夺过来:“你若不想要,我自当用剪刀绞碎了它,免得落人嫌弃!”
“且慢且慢!你做的前一个,我总是贴身带着,妥帖地放着。岂有嫌弃之说!”李瑄一慌,见阮苑作势要剪,赶忙抢过来护在手里,说道:“我求之不得呢!你做了多久?这样平白剪了,倒也舍得?”
阮苑掩唇轻笑,说道:“罢了,罢了。我们且好好说一说,今日被杀的那一人,究竟如何?”
李瑄将香囊放回桌上,正色道:“仍无头绪。却不得不说你真乃女诸葛一般的人物,那簪在人胸口的簪子,与你今日在州府中预测,并无二致。”
阮苑蹙眉道:“那簪子上,照旧系一根柳青缎带?今日被害的却是何人?与前三桩案子相比,有何不同?”
“是了。这回被害的是平歌公主家的家仆,府上派了人来指正认出的。若说不同,便是那家仆是被那凶手刺死在河边,或与水沾边。”李瑄回答,顿觉自上午一别,一日滴水未进,自己正倒了水喝,阮苑将水壶截过来,与他斟上,李瑄端起杯喝了,却听阮苑怒骂:“唉,这凶手!委实可怜可恨!”
李瑄一听,明显话中有话,将一口水急匆匆地咽下去,问道:“此案,你有眉目了?”
阮苑并不做声,反将桌上的灯烛吹灭,轻眄一眼李瑄,起身道:“殿下忙碌一日,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兀自朝床榻走去,李瑄会意,将屋中所有灯烛熄灭,和衣掀开床帏上去,待落下帷幔,方才将阮苑摸着捞在怀里,小声问道:“夫人又设了什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