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苑目视高奎走出花园,瞥一眼饮素,饮素随即会意,走出几步遥遥望一眼,折回来禀告阮苑,阮苑方才舒展宽大的衣袖,背对着葱绿的草丛喝道:“何方神圣,出来说话!”
草丛中一阵短促的铃铛响动,便听一深沉男音说道:“昭参见王妃。”饮素惊道:“殷将军!你何以在此?”
阮苑回身冷笑一声,哂笑道:“殷将军为何不伴随殿下左右?莫不是我阮苑行踪,竟甚于军务旁事,可得殷将军时刻保护,阮苑受宠若惊!”
殷昭面上通红,只担心阮苑与李瑄旧怨未解,再结新仇,便匆猝叫道:“王妃误会殿下了!殷昭并非由殿下授意来监视王妃,只是昭与王妃一别多时,一时挂念得很,便呆着这里,等着王妃与高总管问完了话,再行问候。”
阮苑眄一眼殷昭,半讽刺半调笑道:“劳将军挂念。据我所知,殿下于广阳之战中受伤,养伤府上,向陛下告了假,并不在朝堂之中,是否属实?”
殷昭听闻此言,一阵欣喜,便急匆匆答道:“昭该当是伴随殿下,只是殿下担忧王妃,先行让昭回来照看。因了殿下说不惊扰府中,便是秘密回来的,由此冒犯了王妃,还望王妃谅解。”小心翼翼望一眼阮苑,殷昭自觉阮苑似乎并未有所反应,便解释道:“殿下被弓箭伤了右肩,一直在郴中修养,西山那一片竹林,殿下已为王妃——”殷昭一语未毕,陡然闭口不言,听得墙外脚步声杂沓不一,便低声向阮苑说:“昭先行告退。”
殷昭身影疾迅一闪,花园中只剩了饮素随着阮苑两人,因听见了一群女子欢声笑语渐说渐近,阮苑怠慢不得,携着饮素迎上去,待行至木兰花圃前,便看见葛骊珠迎着三两个女子说笑着往这边来。
阮苑见此,颜面已来不及遮掩,只趁着葛骊珠一行尚未走到跟前,侧身借着饮素挡住视线,将头上簪着的凤头钗拔了下来,慌忙藏进袖间。饮素因被李瑄发现,此时并不曾佩戴人皮面具,如今慌忙无措,无可奈何之际,伸手捋下一朵盛开的花朵,回身碾碎花瓣胡乱涂在脸上,粉白的面颊登时一片艳红,眉目登时模糊,不仔细去瞧,便瞧不出半点端倪。
说那葛骊珠,正是与阮苑一同嫁进虔王府的,彼时被封了孺人。这葛骊珠因了出身富贵,与当朝汪贵妃的表亲关系,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持宠而娇,家中溺爱无度,因而成就了她蛮横骄纵的品性。
此时葛骊珠,穿一件石榴红前腰襦裙,莲步轻移,浓妆典丽,风风火火向着阮苑走来,阮苑定睛一瞧,葛骊珠左侧年岁稍大的夫人,穿着墨绿长衫,一头攒金戴玉,眉眼间盛气凌人,正是葛骊珠的母亲葛夫人;右侧穿杏黄衫的妙龄少女,梳着时下流行的朝天髻,阮苑此前并不曾见过,看那妙龄女子较葛骊珠年纪较轻,面容七分相似,便疑是葛骊珠未曾谋面的胞妹。
待几人走近,阮苑忙换上一副欢喜神情,敛步小小向前几步,微微屈身施礼,笑言道:“碧菀见过姐姐,因今日起得迟些,未曾前去拜访姐姐,还请姐姐多多包涵。”
葛骊珠高抬下颌并不看阮苑,径直去嗅木兰花圃中的木兰花,阮苑略松一口气,怎听葛骊珠身畔一个侍女惊叫道:“王——王妃?”
葛骊珠方才漫不经心地瞥了阮苑一眼,一眼之下,无异于激起惊涛骇浪,葛骊珠忙将目光紧紧黏在阮苑身上,细细打量一阵,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何人?”
阮苑双手相握,躬身垂头回答:“碧菀是昨日新嫁进来的媵人,未曾拜访的过姐姐,碧菀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抬起头来!”葛骊珠高声冲阮苑喊道,接着招呼着葛夫人过来,皆吃惊不已,两人窃窃私语一阵,葛骊珠左右仔细瞧了瞧阮苑,复问:“如实回答,你究竟何人?”
葛夫人目光轻蔑地在阮苑身上来回回扫,饮素极是厌恶,形色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心中亦忌惮葛骊珠的娇蛮,一方面不知殷昭是否已然离开,正苦于不知如何与这葛家母女周旋,却听阮苑从容不迫地回答:“回禀姐姐,碧菀确然是昨日进府的媵人。”
“大胆!媵人?胡说!你可知假扮王妃是何罪过?”葛骊珠忽地大喝一声,秀眉倒竖,看起来甚是气急败坏。饮素吓得一抖肩膀,阮苑却极是镇定,心中早已猜想到葛骊珠会是如此反应,表面上佯装出惊恐之意,喏喏答道:“碧菀不知,恳请姐姐明察,碧菀并未假扮任何人!”
“哼!姐姐?姐姐是你这般身份叫得的?”葛夫人趾高气扬,居高临下地逼视着阮苑。
许是这边一片吵嚷声惊扰了正当在一旁摆弄木兰花的妙龄女子,那女子敛起裙裾跑来看热闹,看了阮苑一眼。便不由感叹道:“这女子竟如此像阮王妃!眉眼,气质都像极了,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葛骊珠立即恶狠狠瞪一眼杏黄衫女子,怒道:“莫要胡说!这女子如何像?哪里像?听说新进府的这位出身北里,下贱的人罢了,竟有胆子冒充王妃?”那妙龄女一见葛骊珠怒气冲冲,不由噤声不言,垂首退在后面。
饮素看得惊心动魄,因怕抬起脸被葛骊珠发现,只敢以余光瞥一瞥阮苑,倒见阮苑神色如常,并不十分恐慌。
阮苑屈身嫣然一笑,不慌不忙道:“姐姐当真误会了,碧菀一介贫女而已,万不敢冒充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