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正忆起数月以前阮家遭受灭门惨案,心中极为同情阮苑,然而毕竟高坐在堂,不好开口问候,旧事重提,恐怕惹一番伤心,正待说话,却被李瑄笑着截住:“好容易给大人请来个了解女人的女人,如何又说起了过往话题?”恰巧李瑄找了别话搪塞过去,周扬正便一拍脑袋,接话道:“正是,正是。忙得糊涂了,却忘了正经事情!”
阮苑嫣然一笑,说道:“阮苑已听殿下讲了,你们推测这凶手按五行之法杀人,我亦是有此看法。”阮苑说着环视屋子一圈,眸光瞥到浥轻尘脸上,本已挪开,却再次迷惑地盯着浥轻尘看一看。因了阮苑见了浥轻尘听见“五行之法”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极不自然,联想进入州府以前遇刺之事,更加肯定浥轻尘这簪心案之间必有关联。
李瑄并未察觉,只皱眉问道:“木,金,土这三样,凶手皆已用过了。只是这水与火,这凶手又会怎样的做文章?苑儿,你且说说,簪子中,可有与水有关的?”
阮苑摇头道:“水乃世间至清至净之物,并无形状,何谈制成发饰!然而我听说,自西域流传来一种水晶簪子,这种簪子不似我朝几多繁饰,亦是在簪子本身做足文章,不知这凶手是否会以这一种材质行凶?”
李瑄与周扬正听罢,皆若有所思,周扬正接着问道:“若说金木土这三物,皆有形状,无奈这水火——方才听王妃所言,甚有启发,那么这一味火,王妃有何看法?”
阮苑刚一启口,就见堂上冲来一小厮,面容扭曲,极为恐怖地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沉水河边又发生一起命案!”
周扬正闻言甩袍起身,仓促道:“恕扬正不能奉陪,要务再身,下官先去了。”阮苑喊住周扬正说道:“我们随大人一同去看看。”
李瑄蹙眉道:“我随大人去便是了,你大病初愈,且先回客舍歇息。教殷昭,饮素随你一同回去,我一人跟随周大人去便可,案情之类,你我今晚回去再细细去说。”
阮苑欲要推辞,深恐耽误了时间,只得答应下来。此际浥轻尘上前拱手道:“殿下且让殷将军随行,王妃与饮素,由我送回客舍,请殿下放心。”
“如此甚好。”李瑄略点点头,就此一干人分成两路,殷昭随着李瑄跟着周扬正直往沉水河边勘探案情,阮苑由浥轻尘护送,携着饮素自回了客舍来。
在客店歇息过一会子,阮苑借故支开饮素,起初刚一至客店,浥轻尘便请辞告退,阮苑心中本有疑团,怎可轻易放人,便将浥轻尘强留下来。请浥轻尘落座后,阮苑与了他一杯甘菊茶水,招呼他自行吃那点心,浥轻尘饶是事先感知阮苑有话要问,如此一来,更是局促不已。
阮苑看出浥轻尘惴惴不安,便兀自呷了一口茶,莞尔一笑,问道:“大人近来在兵部的活计可还顺利?”
“多是各地军务的报上,在某看来,虽重复繁杂,但某万不敢轻懈。”浥轻尘心中并不喜官场之道,碍于李瑄,并不敢言明,只得尽心尽力地做着兵部事务,因而面对阮苑,只说了三分话,心中是极不情愿的。
怎料阮苑一眼看破浥轻尘眼中的无奈与遮掩,一针见血道:“以大人耿直憨厚的性子,恐怕是并不喜欢官场之流的。并无旁人在此,你我只是老友一般的谈谈,大人无需拘谨。”
浥轻尘深深叹气,垂首道:“谢王妃谅解。”
阮苑微微一笑,接着问道:“大人在蜀地学艺时候,该当是有许多推心置腹的师兄师弟吧?”
提及已逝求学寻师岁月,浥轻尘心怀感念,总归是一段无忧时光,对比今日,琐事缠身,志向难酬,如今愈不如人意,过往便益发引人怀念。孩提时期的浥轻尘,家境饶是清贫些,却是家庭和美,无忧无虑,母亲顺从他的心愿,将他送去学习武艺。不料美景短暂,时候浥轻尘父亲故去,门派屡遭变故,家乡正遭遇饥荒瘟疫,无奈之下,母亲带浥轻尘兄妹远赴长安,祸不单行,怎想浥轻尘年幼的妹妹在离乱中走散,只剩了浥轻尘母子相依为命。由此阮苑向浥轻尘提起学艺时的美好时光,浥轻尘接着轻叹一声,应道:“确然如此。”
阮苑因见浥轻尘嘴角竟隐约含起笑意,便艳羡道:“定是极美好的回忆,阮苑羡慕极了,可否给阮苑讲讲大人彼时的趣事轶闻?”
“当然。”浥轻尘欣然应允,对阮苑讲起彼时他与师兄弟偷偷下山去玩,被师傅责罚的事情,阮苑见一向寡言沉默的浥轻尘滔滔不绝,一时放松许多,便以寻常语气问道:“大人在蜀地时期,难道不曾有师姐师妹么?”
浥轻尘正兴致勃勃,经阮苑如此一问,登时黯然失色,只低声应道:“有。”
阮苑抿起唇角,与浥轻尘斟下一杯茶水,素手秉壶,云淡风轻道:“如此,今日城墙之上的红衫女子,大抵是大人的故交罢?”
浥轻尘哑然,低声道:“正是。”
“在你看来,那以簪子杀人的凶手将以如何之法,制造出水,火两起命案?”阮苑挑眉,额角旁一溜细长的鹅黄色花钿生动起来,她自顾自饮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时刻刻关注着浥轻尘的神形动作。
浥轻尘微有局促,诚惶诚恐道:“恕某驽钝,不知这凶手将如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