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习习,白衫公子拂起茶杯皱眉问道:“怎样的木簪?死者是何身份?”
殷昭答道:“据知悉案情的仵作说,只是一柄普通木簪,簪子上都雕着一颗雀首,口里含着一枚火红的珠子。而那见色起意的人,至今已死了三位,一位是富锦绸缎庄的掌柜刘义,一位是李茂李尚书的大公子,一位是做杂货生意来长安的外地人,名叫张桂。”
只在殷昭最初向白衫公子形容那杀人木簪外形之时,白衫公子便已面色有恙,将两片薄唇一抿,接着问:“可曾有读书人与那女子因交往过密而遭到毒手?”
殷昭伸手轻叩桌面,回答:“未有听说。”
一刹缄默,那白衫公子霍然站起,宽大的袍袖迎风一拂,他倏忽间似有恍然地将指尖凑在鼻翼下嗅了一嗅,转而捻起指尖拿走石桌上的浅绿纸片,放在鼻下一阵。殷昭只随身站了起来,不敢多言,静观着白衫公子一举一动,只听那白衫公子抬了抬浓眉,悠悠说道:“殷昭,你且去换身便装,牵两匹良驹,今日晌午我们便回长安去。”
殷昭似有犹豫:“殿下——”
白衫公子袍袖一挥,断然笑道:“不必多虑,虔王李瑄仍在郴中养病,你我不过是远途客旅,远走长安求取功名。”
殷昭拱手笑道:“殿下方才是远道来的斯文人,昭不过是随从的家丁罢了。”
白衫公子转身背对殷昭拂一拂衣袖,沉声道:“速去准备。”
殷昭虚躬身作揖道:“昭这便去。”言罢,面对着白衫公子退了出去,一路疾走,直向山下去。
此际山巅仅剩白衫公子一人,只见他回身拿起石桌上折叠完好的浅绿信笺仔细嗅嗅,进而翻开来看,只见一张纸片上满目宜人的草绿,翠色淡淡,甚为清雅,染指便是一阵优雅淡香。那白衫公子微微一笑,捻着指尖远眺迷离山色,四周自是余香缭绕。依稀那香,竟是三色冷梅,二分桔香,五分月桂香味混合而成。
白衫公子袍袖轻拂,自袖中拿出一支金簪,簪子雕工精巧,簪子上雕一只凤头,凤头微仰,喙中衔一颗猩红珠子,簪子出头处精仿步摇落下两条镶金嵌玉的坠锁,这支金簪行家里手望去,一眼便知是独具了匠心的大手笔,外形饶是素雅平薄,雕凿之技却是甚为高超,那凤头上羽翅翎毛,支支清明,栩栩如生。宛如一只鸾凤停留在金簪上,振翅欲飞。那白衫公子将金簪细细把玩了一会子,转而略带哀伤地叹声远望。
却说这郴中城郭外这灵韵山上的神秘白衫客,正是鼎鼎有名的虔王李瑄,因了平息张千其拥兵自起的叛乱,一场战争赢得干净利落,自己却在战中受伤,由此向圣上请命隐居养伤在灵韵山上。
然而世人多不曾见得虔王李瑄真面,只道民间曾盛传虔王年及弱冠,便平定几场江南兵变,远赴回纥,南诏作战,人人尽以为这虔王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王形象。不想虔王凯旋回朝,人人挤上长街去瞧,怎料这虔王面容白净,星眉剑目,独有一段潇洒气度,百姓皆惊诧有余,此后,再说及虔王,多云那是个文武双全,英俊风度的人物。
坊间对这一“书生王爷”私人韵事,当是流传不少。曾说三年前太子与虔王同时娶亲,两位王妃同出于礼部尚书阮良直家中,道这阮家,长女阮苑嫁了虔王。阮家大小姐的远方胞姐王桐月,正是征关大将军王摩领的掌上明珠,因着其父远征塞外,王桐月多与阮家子女一道读书玩耍,同日同时,与阮家大小姐一同出嫁,嫁与太子李琰为妃。
长安城中一时因这两桩婚事人人自喜,自经丧乱以来,百姓心中多怀一份世事凄凉的感喟,若说着两位皇族子嗣娶亲之事,不次起到了提振人心之法。再说那阮家素来是书香门第,阮良直情专之事,曾是一时美谈,一生之娶了宰相之女一人。那阮家大小姐,自然是诗书纸卷中浸润大的,民间说那阮家小姐,不仅写得一手好字,怀着咏絮之才,吟诗作对不在话下,更弹得一手好筝,传说阮氏女一次出门游玩,雅兴一起,随兴一曲萧音,引得山林之中百鸟和鸣,真可谓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佳人才子,结为伉俪,说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宫闱秘事,人人多是耳目沾染些,民间诗作,更有将那虔王李瑄形容成了三国时期东吴将领周公瑾初娶小乔时的风发意气。
只可惜落花流春去也,良辰美景总是短暂。阮家气盛,却不知得罪了何处权贵,阮公膝下两女一子,经此变故,阮公痛失一子,自己下狱,虔王王妃阮氏亦不知所踪,阮家由此中落。即便虔王王府中放出风声,说是王妃遭此变故,生受不住而一病不起,缠绵床榻,终日不能出府,民间人多是怀了揣度的心理,将信将疑。
再说过了晌午,两人良马,不消两个时辰便到了长安城中。殷昭随着李瑄在长安城内随意吃了些茶饭,便装出行,不去直接临见城内一方官员何昶,将马匹行李安置在临近官府的一家客店,径直朝了凌微阁去。
话说李瑄时隔近三月再进长安城,转避王府而行,长安主道上男男女女,垂髫老者,单说那街上的妙龄女子,尽皆浓妆艳抹,或是紫金宫装,或是红粉罗衫,李瑄携了殷昭,一路目不斜视。行至凌微阁门前,便已见人山人海的景象。
殷昭略伸一伸手,隔开人群向李瑄说道:“殿——公子,往这边走。”殷昭出口成错,看着李瑄微微注视,急忙改口,用身体给李瑄开出了一条道路。
那凌微阁老鸨,远远便见了他们两位公子漫不经心似得走了进来,赶忙使个眼色招了几个姿色俏丽的姑娘,一挥手帕指一指李瑄殷昭两人,抢先迎了上去。却说勾栏之地,风月场上见惯了三教九流人色的老鸨,一见李瑄一身藏青长衫,腰间环佩相击,铃铃作响,手持一柄折扇,身后跟着个黑汉子,看似是读书的斯文人,只是身后跟着的那人,却委实不是个书童一样的人物,只道是一同来的客人。老鸨见李瑄装扮形容,便知是个“钱袋子”,迎上去换了一副笑脸,娇声道:“公子面生,可是初次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