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苑倏忽间猛一睁眼,水亮的眸子里明辉流动,欣喜道:“父亲,母亲竟在人世?”转而摇摇头,长叹一声,不可置信道:“你不要骗我,那日我亲眼见你逼父亲饮下鸩酒,之后一剑刺向母亲!我阮家几十口人,短短一日之间,已成数具尸体!”
“我的话你尽可以不信,若是你见了碧砚碧扇,信我与否,再留待你决定。”李瑄将那凤头钗重新簪进阮苑发髻中,进而解释道:“只是你须得随我走这一遭,替我看上一看那杀人的东西,事后我必然领你去见碧砚,碧扇。”
殷昭,饮素二人坐在马车前,一路听得李瑄与阮苑在马车中争吵不休,恐怕两人再生嫌隙,却不敢轻易插话从中调解,听着马车中吵嚷声渐渐平息,殷昭与饮素对视一眼,由殷昭轻扣一扣马车外壁道:“殿下,快到西街了,是否需要先去客舍安置?”
李瑄因阮苑再不反抗,再不挣扎,语气舒缓了些,便低声回答:“先去客舍。”
马车中半晌静默,阮苑轻绾起额角发鬓,问道:“可是因为簪子杀人之事?”
李瑄一展袍角笑道:“夫人猜中了,正是此事。”转而神色凝重,说道:“这凶手甚为张狂,半月之内已杀三人。”
阮苑并无惊恐,反而调笑道:“这三人尽是向我下了聘礼的,殿下如何放心于我?”
李瑄轻笑,说道:“我知你不会做如此事情,更没有那功夫将簪子刺进人心。”“倘若如此,殿下硬要待我跟随身边,是为何意?”阮苑蹙眉问。
“起初听得殷昭所言,因听说是雀头木簪,雀口中皆含着一枚红珠,我心中疑虑,忧心是你。”李瑄伸手与平展阮苑眉头,初至阮苑眉心描画着的一点猩红之间,蓦然停住动作,轻叹一声收回手,接着说道:“事情并非如坊间所传,被杀的三人,确是被簪子簪进心口所致,然而那簪子的材质形状,却并不始终如一。”
阮苑梨涡轻荡,挪移着身体向李瑄微微靠近些许,笑道:“殿下如何知晓阮苑与此事并无干系?倘若此事果真为阮苑所为,殿下岂不落下了刚愎自用的声名?”
一笑之下,灿若云霞。李瑄不由看得痴了,直想起举案齐眉,朝夕相伴的快活日子,彼时未尝是料想的到如今隔阂嫌隙,大抵旦夕祸福之间,万事所不可预料,惟其怀一份“有花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怜惜之意,方可避免了此处进退两难的境地,李瑄轻轻叹息一声,执了阮苑葱白指尖握了一握,低声道:“我信你。”
阮苑见李瑄此举一出,却并无躲闪,只苍白的面孔上泛起淡淡粉红,眄下眸光找去别的事端,问道:“这簪子簪人心口之事,听来恐怖,其中想必暗藏玄机,阮苑愿闻其详。”
李瑄微启薄唇,欲要与阮苑详解,便听得马车外人声愈加鼎沸,马车忽地一停,殷昭敲了敲马车外壁,掀起车帷衣角问道:“殿下,骓馆到了,是否下车歇息一番?”李瑄回头望一眼阮苑,询问道:“你身上是否疲惫,我们先去了店馆歇息一阵,何如?”
“不必。”阮苑轻摇摇头,说道:“且让殷昭,饮素两人安置去,我们何不就此等候一会子,少时便去看看这奇案?”
李瑄听得阮苑言语,便高声向车外吩咐道:“你俩个且去安置,安排妥当后速速回来。殷昭,在骓馆中买一盒桂糖酥带了上来。”李瑄亦唤了饮素取来阮苑一件月白斗篷,因刚才一握阮苑手指,只觉她指尖冰凉似瓷器一般,以为她衣着单薄,天气却并不暖热,担心她着凉害病,便展开斗篷披与阮苑。
阮苑因笑道:“天气并不怎么冷的,那桂糖酥,我是许久没有尝过了的,你这般提起,我倒是思念得很。”
李瑄见得阮苑心有向往,神色之中三两分憧憬,不由感喟道:“同为旧人旧物,你如此记起来那桂糖酥,却并不如何惦念着我的。”
阮苑余光瞥他神情黯然,原本一言一语,深深避讳着勾绘往事,然而两人这一路答话,多少不离以往恬静时光,当下便嫣然一笑,说道:“殿下刚才要与我讲那奇案的来龙去脉,却是被殷昭打断了的,倘若我一点都不甚了解,那如何能帮得了殿下的呢?”
李瑄明了阮苑心思,两人之间隔阂至深,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化解。饶是李瑄急不可耐,却同样明白如此之事万不能操之过急,由此将簪子杀人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与了阮苑听:“因给你下了聘礼的第一人,是个富商,名叫刘义,家中做的是绸缎生意。在他下了聘礼次日,便被自己房里的侍女发现死在房里,胸口插着一支木簪。仵作细诊后发现,人该是前夜晚上断了气的。”
阮苑起初并无惊异,只神色平淡地听着,直至李瑄说出被侍女发现如此细节,忙追问道:“那刘义夜晚被人谋害,家人仆侍竟未曾听见一点动静?”
“这正是怪异之处,看那三人死状,神色并不如何痛苦,甚至未有过多挣扎,倒像是心甘情愿。”李瑄注视着阮苑,继续说道:“死去的第二人,李茂尚书的公子,亦是在自家卧房里,亦是在夜晚被人谋取了性命,不过他胸口插着的是一支金簪。那第三人,就仅仅是三更时候出了你凌微阁大门,走在街上被人谋害了的,是被一支陶簪夺取了性命。”
阮苑眉头紧蹙,轻咬下唇道:“这凶手忒的心狠手辣!一支簪子,竟玩出了如此多的花样。着发簪,原本是女子闺阁装饰所用,被人染上了血腥,真是奇闻一件的事情。这三桩命案之间,可还有何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