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来,文武百官以及各地官员挖空心思、暗地里惊心准备的节目按着顺序,一个接一个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戏曲、杂耍、歌舞、民间技艺、异域风情……,应有竟有,五花八门,上午看,下午看,晚上还接着闹腾,看得她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头晕目眩……。
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浅见。
其他人可是享受得很,你吹我捧,你笑我和,君臣和睦,各国间哪怕是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可看过去还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画面,就连齐澈那小子稳稳当当地坐在那,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检讨自己。
年纪轻,定力不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好在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去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了!
故意放缓步伐,慢慢地向御花园走去,反正她左右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而宴会上最不缺地就是争先恐后当主角的人,晚去一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最初她去得早,图新鲜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可以正大光明地看自己想看的人,可三天下来,她连个眼神都跟他们交流不上,更别说讲话了。最惨的是还要时不时地忍受某人放肆过火的视线。
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一道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望去,恰对上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看到她出现,眼睛的主人倏地沉下脸,冷哼着别开脑袋,看向路的一边。
苦笑地扯了扯嘴角,桑梓的笑容微僵,无声地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只是无形之中,加快了脚步。
“奴才给世子请安!”头前掌灯的太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氛,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但还是低眉顺眼的上前行礼。
齐澈转过身,视线直接掠过她,落到行李的太监身上,半晌不语,许久,菱唇轻启:“滚!”
闻言,难抑的怒气陡然涌上她的胸膛,桑梓怒目瞪向他,正欲开口,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给险些气炸了肺。
“我叫你滚,你耳朵聋了!”
见那个碍眼的太监怔愣在地上不动,齐澈忽地咆哮出声,并抬脚,猛地一踢,那人一个不稳,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却迅速爬起来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头。
“还不滚!”齐澈怒喝,而那人求之不得地快速离开。
“齐澈,你不要得寸进尺。”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桑梓怒冲冲地走到他的跟前,咬牙低吼:“招惹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不要仗着我的愧疚,一而再,再而三地可以挑衅。若将我的忍让视为默认你恶劣行径的表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齐澈闻言,眼光闪了闪,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要开口,可桑梓却不打算给他发言的机会。
老虎不发威,他还真当她是HelloKitty了!
“吻你是我一时的意乱情迷,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那我在此给你道歉,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凭此三番四次地羞辱我。”
冷脸还不够,竟然敢指桑骂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我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就算我同时喜欢几个人又如何?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若看不惯,就离我远一点,不要一副我伤害了你、背叛了你的模样。”
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逼近自己,齐澈下意识地往后退,嘴角开始下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可是你主动的,我是吻了你,但你何尝不事乐在其中?,你情我愿的事,凭什么要将过错一股脑的推到我的身上?”怒急的桑梓开始口不择言。
“你喜欢我是你的事,我从未强迫你喜欢我,凭什么要求我要对等的回应?我从未向你做过承诺,也没有向你索取过保证,你凭什么不准我去喜欢别人?又凭什么以一副受害者的神情前来指责我?再说,若不是你死皮赖脸地介入我的生活,又哪来后面那么多是是非非?”
死皮赖脸?齐澈脸色刷白,双目沉痛而又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而桑梓早在话落的刹那就开始后悔。
看着他如落叶般扑簌的身子以及眼中可疑的水光,桑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紧缩,想要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周围死一般地寂静。
“对不起,是我的话太重了!”最终不忍看到他痛苦的神情,桑梓开口打破了沉寂,缓缓地自嘲道:“你说得对,我根本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先是不知廉耻地招惹了你,后又恬不知耻地去祸害其他人,明明错了,还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
她真得很矛盾,脑子里似乎有成千上万个不同的“她”在叫嚣,纯净的,邪恶的,花心的,善良的,滥情的,决绝的,自我嫌恶的……,各种各样的想法、意见在她的脑海里旋转,纠缠着她,让她头疼欲裂。
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又那样说,搞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孰是孰非,抑或所有的都对,抑或所有的都错,抑或这些全是她潜藏在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可此刻,无疑决绝的和自我嫌恶的“她”占据了上风。
“你生气是得对,不对,你不应该为我这种生气,因为我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根本就不配你为我生气,我……”
齐澈越听越气,小脸涨得通红,黑亮的眸子是显而易见的怒火。被她自我贬低的话给彻底激怒,捂住耳朵,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连声喊道:“闭嘴,闭嘴……”
桑梓错愕,不解地看向他。
“我不准你这么说,你听到没有?你将那些话统统给我吞回去,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齐澈上前抓住她的两肩,恼怒地摇晃,恶声恶气地威胁。
收回哪些?被摇的晕晕乎乎的桑梓大脑冒出的却是这样一个念头。
“听到……没有,给我……吞回去!……不是……是统统忘掉,以后……想都不要这样想……不准想……呜呜!”摇晃的幅度开始减慢,声音开始哽咽,到最后索性趴到她的肩头嚎啕大哭。
天呢,怎么会这样?任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他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是为何故,再说,该哭的人应该是她吧!
但眼下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紧张地向四周望了望,并未发现有人经过,好在她出发的晚,刚才又一直拖延时间,不然被人还以为她欺负他呢!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忘掉还不行吗?”不管不问,先将他哄住了再说,孰料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引来了他更为卖力的哭泣。
齐澈虽年纪小,但身形却已基本长成,比她要高上一个头,要将脑袋伏在她肩上,需屈下身子,看着就累人,可他却丝毫不觉。
眼瞅着一时半会儿止不住,为了保险起见,桑梓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哄着他,向路旁的黑暗、无人经过处慢慢移动。
这次,他倒是没有执拗地不动,反而乖乖地配合,只是脑袋仍枕在她的肩头,抱着她的手也不肯松开分毫。两人一直维持着熊抱的姿势,移至一假山后的大石前。
他似乎也终于觉察到不舒服,根本就不用她引领,就自发地坐上去,头和手都固执地不肯离开,将她安置到他的腿上,继续抽泣。
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她还是头一次见人哭成这样,还能理智思考的,要不是肩头传来的湿意,她真怀疑他是故意装的。
“不准再那么说,统统给我忘掉,以后想都不要这样想!”不知过了多久,齐澈的气息终于平缓,但仍不忘重复刚才的话。
闷闷地声音从肩头传来,已猜出他为何生气,但桑梓还是明知故问:“忘掉哪些?”
“就是那些!”顿了顿,齐澈霸道地补充道:“我不准你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那些话可是从他口里说过的,她只不过是哪来用而已!桑梓无声地笑了笑,但心里却溢满了苦涩。
每每想到那晚他的指控,每每看到他的漠视,心就一阵阵的疼。
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错,不用心虚,可他的指责却跟那股念头一样,在心里扎了根,并发芽,变大,以致于她想忘都忘不掉。
刚才那么刻意地贬低自己,自暴自弃的同时,也许也存有一种报复的心理吧!
似知她心中所想,齐澈闷声说道:“我是混蛋!”
桑梓闻言,扭过头,怔怔地看向他,他在跟自己道歉吗?
“看什么看,我在跟你道歉,你听不懂哦?”看她讶异地看着自己,齐澈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别扭地提高音量,恼羞成怒地吼道:“混蛋话,你也往心里记,你是笨蛋啊!”
“呵!”桑梓失笑,见他耳根微微泛红,又忍不住调侃道:“你倒是挺大方的,这么爽快就承认自己是个混蛋!不过,依我看,你应该是个爱哭的大混蛋!”
“你——”齐澈将哭得跟个兔子似的眼睛瞪向她,见她嘴角咧开的弧度更大,不禁咬牙,遂又不甘心地皱鼻道:“我是混蛋,你是笨蛋,正好凑成一对,谁也别嫌弃谁。”
话落,桑梓怔愣了片刻,别开视线,不知如何应答。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回到原地了!
“怎么不说话?”齐澈故意恶狠狠地瞪着她,但心里却在打鼓,见她不语,又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她的想法,心下紧张,不禁出口威胁:“我警告你,你别想甩掉我,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辈子也认定你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虽面色如常,但大眼却泄露了他的惶恐若失的心情,搂着她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
“我——”桑梓欲言又止,她还是无法给他承诺啊!
“我不管,我不管!”齐澈耍赖似的将头窝到她的肩上,不愿看她为难的神情,嘟囔道:“我不管你是意乱情迷也好,被我诱惑也好,我只知道你回吻了我,你就是我的。
反正打从我亲你,我就已经认定了你,你这辈子也别想甩掉我。我不管你到底喜欢谁,反正你不能丢下我,无论你走到哪,我都要缠着你,一直缠着你,你甩不掉的。……”
嘴上这么说,但颤抖的身躯却泄露了他的不平静。
“不是意乱情迷!”回抱住他,桑梓郑重地更正,如果是意乱情迷,那么当看到他难过时,自己就不会那么心痛。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顿了顿,桑梓如是说道。
话已出口,心里突然觉得轻松许多,如果她再也无法承受他的冷漠,无法忍受他的怨责,如果她会因为他的伤心而难过不舍,那么她为何不敢坦诚自己喜欢上这个黏人的臭小子呢?
“你……你……说什么?”齐澈猛地抬头,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动,眼里闪动着晶亮的水光。
“你不是听到了吗?”她那么大声的宣布,他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可是我不敢相信,我怕我听错啊!”齐澈嘟起嘴,委屈地说,但那双眼却写满了笑意与欣喜。
“听不到,那就算了!”桑梓耸了耸肩,故作不甚在意地说道。
这小子最喜欢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关于这一点,她绝对不能纵容!
“桑桑,你真的不可以再说一遍吗?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对我的心意而已。”齐澈泫然欲泣,见她不为所动,又再接再厉:“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了!难怪你会说是我死皮赖脸的缠住你!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我喜欢你!”走了几步远的桑梓忍不住回身,再次说出心意,可谁知某人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威胁地眯起眼,桑梓拉成声音,随即咆哮出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