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桑梓叩见吾皇，愿吾皇金安。”
很没骨气地跪下，可等了半晌，却未听见让她平身的话，不得已，桑梓稍稍提高音量，又重复喊了一遍。
“所跪之人可是桑爱卿之女？”上首的人似乎才看到她，语气中满是惊讶，让桑梓心下冷哼。
听得旁边的执事太监小声解释一番，那人赶忙急切地说道：“快快平身。”言语中竟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谢陛下！”桑梓起身，眼睛仍牢牢地盯着脚面。
“抬起头，让朕看看。”
慢慢抬首，桑梓终于得见圣颜，只是她看上去并没有有想象中的那样狠厉深沉，反倒与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无异。
样貌平平，伶仃瘦骨，头发花白，脸色灰暗，此刻正满脸笑意地打量自己，很是“慈眉善目”，当然，前提是要忽略掉那貌似浑浊的两眼时而闪过的精光。
“你母亲身体可好些？大夫怎么说？朕不得以看望，心中甚为挂念。”南宫静玉皱眉，神色颇为担忧，只是眼睛幽深难测。
“托陛下洪福，家母身体已经无碍，只是——”桑梓顿了顿，遂又满脸忧心地说道：“大夫说，箭入心肺，即使将来康复，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稍微一激动，恐怕——”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一片孝心。不过——”南宫静玉轻言安慰：“你也不要太过难过，相信你母亲的身体经过细心调养一定可以康复的。忠乐侯常年为国为民操劳，不得休闲，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静心修养。”
“谢陛下开导！”在没有搞清她到底想要问什么之前，桑梓只能小心应对。
猜想她接下来可能会问，家中生意有谁代为打理方面的问题，孰料她话锋突然一转，笑着点头，赞道：“果然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难怪太傅和傲儿都对你赞不绝口。”
桑梓先是一怔，遂又满心地纳闷。她口中的“傲儿”应该是指南宫傲，但太傅是谁？再说，那家伙会夸赞她？哼！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南宫静玉笑着开口解释：“太傅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你并未放在心上，不过，太傅倒是经常提起你，不仅对你的文才赞誉有加，对你的洒脱及率性更是推崇。”
“太傅过誉了！”桑梓如是回答，可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那人是谁，莫不是那些太傅混在那三个太医中？
心思翻转间，南宫静玉再次开口：“澈儿可是在你府上？”
“陛下是说齐澈？”她的话题跳转得太快，让桑梓微微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
“正是！”南宫静玉喟叹，似责怪，可眉宇间又是满满的慈爱之情：“澈儿那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都快十五了，还是那么贪玩，竟然私自离家出走。”
不知该说什么，桑梓选择沉默，而她似乎也没有想让她接话的意图。
“也都怪朕太宠他了，所以才养成他现在任性妄为、瞻前不顾后的性格，也不想想，他这样贸然出走，万一遇到坏人，有个闪失，那该如何是好？”南宫静玉沉痛地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要是澈儿能有你一半懂事，朕也就放心了。”南宫静玉骤然看向她，面带微笑。
“陛下，您这么说，不是成心让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吗？”桑梓皱着眉头，嘟着嘴，故作不满地反问，并不忘摆出一脸苦瓜相，。
既然人家已经充分地展现了一个长辈该有的慈爱之情，那么她为何不打蛇随棍上，理所当然地谋取属于晚辈应有的权利呢？比如说，偶尔的撒娇，以及时不时的任性等。
“怎么说？”南宫静玉兴味地问。
“因为——那个——”桑梓吞吞吐吐，心里却在暗骂这个老狐狸明知故问，吭哧半晌，最终神色羞愧地解释：“我跟澈皇子一样，也是离家出走了！”
“哈哈！”南宫静玉闻言后，大声笑骂：“我原道你还是个懂事的，却不想跟澈儿一样调皮捣蛋，感情这前面的乖巧都是做给朕看的。”
“这也不能怪我啊！”桑梓娇声反驳：“您是百姓口中英明神武的天子，又是我娘最尊敬的人，想到要代她进京贺寿，能够得见龙颜，我可是激动得好几宿都没有睡好。
可自从那个专门教我宫廷礼仪的郭师傅出现后，我就开始紧张担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冒犯了天颜。因为她可是时刻在我耳旁唠叨，说觐见陛下，不管任何时候，都一定要谨守礼仪规矩，否则就是亵渎圣颜，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要是有人早点跟我说，私下里，陛下其实是一个非常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长辈，我哪里还用那么紧张呢！”
“哈哈！”南宫静玉龙颜大悦，笑道：“她啊，原是司礼监的人，最爱将规矩挂在嘴边，衷心是衷心，但就是有点迂腐，没事就爱危言耸听。你该不是因为她才离家出走的吧？”
“嘿嘿！”桑梓干笑，神情谄媚：“陛下圣明！”
“你啊！”南宫静玉指着她，无奈地摇头，遂又皱眉问：“对了，我刚刚好像听你称澈儿为澈皇子？”
“难道他不是您的儿子吗？”桑梓心下一凛，面上却表现的无比震惊，遂又不待她开口，又自顾自地说道：“不对呀！人家常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陛下对他的关爱与忧虑之情可是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
而且，老话说，不管儿女如何，但在母亲的眼里，他们永远是最优秀的。刚刚，陛下虽然口口声声都在责怪齐澈不懂事，但是您的神情却尽是为人母的骄傲与自豪。我还以为——”
说到这，桑梓停顿下来，一脸苦恼兼尴尬地看向她。
“呵呵！”很显然，她的话让南宫静玉很受用。
“这也不能怪你！”南宫静玉敛笑，沉声叙述：“澈儿是朕的侄子，其父是朕的同胞弟弟，只不过皇弟他命薄，生下澈儿不久，便撒手西去。
她的母亲齐东英，乃护国大将军，常年需驻守边疆，澈儿又小，朕担心他受苦，便接到宫里教养。且朕的皇子皇女众多，有他们陪伴，也好减轻他的失怙之痛。
直到他八岁时，齐将军被调回京城，朕方将他送出宫，与家人团聚，只是澈儿他机灵乖巧，深得朕意，每每逗得朕合不拢嘴。”
似回忆起从前，南宫静玉突然失笑，遂又接着说：“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朕就会派人接他入宫小住一段。
虽然他不是朕的孩子，朕却视他为己出，甚至对他的宠爱远超过朕的那些子女们，也难怪你会误会。
不过，你们相处了那么久，澈儿竟都没有告诉你他的身份，这点倒是令朕颇为意外。”
“可能他觉得没有必要吧！”桑梓不以为然，“反正，我也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才愿意跟他做朋友，又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所以，他是谁都无所谓了。”
“你能这样想，朕甚为欣慰。”南宫静玉淡淡地点点头，眼光一闪，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对了，这些年，你游历在外，一定遇到很多有趣的见闻，捡些说来听听。”
话题于是又被扯到这上面。不管她是不是诚心在试探，桑梓都挑了一些有趣的事讲给她听，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电视小说、旅游杂志，她前世看得不少，逗她开心，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转瞬间，经过去了个把时辰，见她略有疲色，但却意犹未尽，可一旁的主事太监已经给她使了几次眼色，桑梓会意，学着说评书的人，脖子一仰，两手一拍，眨着眼说道：“欲知更多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朕倒真是羡慕你，年纪轻轻，竟已游历过那么的地方。”南宫静玉叹道：“想当年，朕也一心想要做个富贵闲王，游遍大江南北，却不曾想——哎！不提也罢！”
“陛下要是还想听，可以随时宣我进宫啊！”桑梓装作没有听出她言外之意。
“呵呵！难为你有这个心。”南宫静玉笑道：“不过，今天就到这吧，朕有些乏了！这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了，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精神。”
“您的身体还叫不好啊？”桑梓夸张地大叫：“刚刚您的精神那么好，跟我天南地北的聊，我都累得快垮掉了，可您竟一点疲色都没有，要不是我喊停，您还不知道也跟我谈到何时呢？这样的身体若说不好，那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话听起来很放肆，也颇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却说到她的心里，南宫静玉不自觉挺了挺肩膀，昏暗的肤色竟奇异地染上一抹健康之色。
“呵呵”南宫静玉笑道：“你头次来宫里，就先不要急着回去，待会让人带你去宫里四处转转。”遂又对先前引她进来的小太监吩咐道：“小桂子，就由你去伺候小侯爷吧。”
“谢陛下恩典。”桑梓叩谢，然后倒退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