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纳罕的时候,馬蹄几声踏踏,传来公孙奉云冷凝的质问,“众卿何意!”声线清冷中隐含愤怒,可见公孙奉云当时的脸色有多差。
钱多福眸子一眯,戏谑一笑,慵懒的倚在轿内,已知何故。
“滚开。”马上的公孙奉云阴冷的睨着跪在殿外的众臣,已不是平常笑脸迎人的皇上。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在皇帝大婚之日,竟与皇上唱反调,阻她大驾进入金銮殿,做出这种最令人反感的行为,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真是忠直公臣。
领群臣下跪阻挠的是以忠谏著称的监察御史姬贯,姬家五代御史,在朝中颇有威望,想不到这老不死出差回来就赶着棒打鸳鸯。
静静的瞧着一班臣子,毫无感情的眸子落在姬贯身上,不愠不火,“素闻爱卿知先天神数,那你可知自己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其他大臣一听,身体哆嗦了一下,都悄悄的把视线投在姬贯身上。
“为君尽忠,臣死而无憾!身份卑贱心肠龌龊之人没有资格母仪天下,国运衰微之前请皇上收回成命!”
“姬贯!别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冷冷的目光巡视一番,已有不耐。
“臣昨夜占卦,皇上立后之人乃祸国殃民的妖妇,若皇上执迷不悟,离亲手断送大庆的日子不远矣。”姬贯声声悭锵,字字冷硬,对公孙奉云丝毫不让,“这妖女命数刻国刻家,臣身死不足,只可惜天下易主,我姬家不能为皇上分忧!”
其他人默默的听着,大逆不道的话只有姬大人敢说出口。
“姬卿家仅凭一面之词就想蒙蔽朕吗,皇后只不过区区女流有何能耐,你们欺君犯上,自己下去领罪吧。”语气寒凉,听的人已经手脚发抖。
不想误了吉时,公孙奉云收回心绪,望向身后的轿子,只怕她多想。
“皇上如果真的娶了这妖女,老臣今日就撞死在殿前!”姬贯见公孙奉云下马去掀轿帘,一怒之下猛的站起来,横眉怒吼,对皇上的置若罔闻又气又急。
公孙奉云手一顿,淡看姬贯一眼,只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把手伸进轿内。
“天要亡我大庆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昏君。”姬贯痛心疾首哭天抢地,其他大臣纷纷劝阻,不断磕头哀求起来。
“皇上三思啊。”
“请皇上三思。”
“本宫为后既是天命,姬大人就不要白费力气,一朝命数给你这么一算就是国破人亡,姬大人的金口可有本事决定天下?姬贯,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声音清泠如珠玉倾泻,窈窕身姿步出金銮,好一副壮观画面,跪地请愿的大臣足有三四十人,看来她这妖女的魅力不少,公孙奉云紧握她的手,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诸位请起吧,今天是本宫与皇上的大喜日子,谁也不想见血。”静立之中凤冠霞帔,淡淡光华,冷凝得似天山雪莲,清傲的俯视地下的臣子,不急不躁,眉眼隐含犀利,又如幽兰自在优雅。
“妖女,你痴心妄想!除非老夫死了,否则休得入金銮殿!”
抬目之后,一七十老人精神炯炯,纵眉发花白,依然风采不减,正气凛人,脊梁挺拔,就像松树屹立在巅崖之上,历经沧桑洗礼,不觉令人肃然起敬,“不管你有何居心,泱泱大国岂容你这妇人把柄。”
心思转动间对对将要发怒的公孙奉云轻摇头,“大人是国家功臣,岂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口口声声说本宫不详,欲要置本宫于死地,”顿了顿,说得别有深意,“若本宫非大人所说那样不堪,今日大人一死岂不冤枉。”不止冤枉,还会贻笑大方,她钱多福非狼子野心,妖女一说她不认同,如果她与公孙奉云一直相安无事,何来的动荡,何来的祸国,只希望他们的皇上不是飞鸟尽良弓藏的无耻之徒。
“老夫并非为人受制,你是天狗食日六月飞霜出生,征兆大凶,阴气太重,女主朝政亡国之象,老夫尽忠社稷而已。”姬贯知道她是以为自己被人利用,就算是中了有心人的下怀,他一定要力挽狂澜,不会让妖女迷惑皇上心智。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低叹一声,想不到原主的出生这么震撼,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力量,两人相视一笑,现在至少她必须信任他的,虽然信任的基础不纯粹。
“这么说……”春风的笑容慢慢凝固,眸底骤转寒冰,“大人是想以死明志咯。”这老顽固一套先天神数,食古不化,除非踏着他的尸体,否则自己连金殿的门槛都碰不上。
“妖女,你以为老夫会让步吗。”沉着一张脸,精明沉稳的与钱多福对峙,从容不迫不屈不挠。
好人只能让姬贯这样为国为民的人做,所以她只合做坏人,况且她也承认自己不是好人,这立后是一定的,姬贯杀了会引朝廷动荡,如此好证实公孙奉云是昏君。她是妖女,一日不杀,姬贯始终惦记着,你说啊,做忠臣做到这地步,容易吗。
无奈的看着公孙奉云,谁知这厮反过来对自己戏谑一笑,转而慢条斯理吩咐:“姬爱卿五代忠良,朕心中有数,可是难免有人心怀不轨从中挑拨朕与爱卿的关系,朕全赖爱卿扶持,怎么舍得爱卿离朕而去……”凤眸轻扫后面跪着的臣子,勾起诡异的弧度,“必是有奸诈小人作乱,来人,好生扶着姬大人回府,其余人等……挑唆姬爱卿罪无可恕,杖五十,打入天牢!”
“皇上!皇上饶命啊……”
“皇上开恩,老臣知错了……”
侍卫上来,拉的拉,拖的拖,根据以往经验,被公孙奉云打入天牢的人都默认为有罪,难以翻身,因为都是很清楚他们皇上的脾气,就算无罪,皇上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索性一错再错,屈打成招,以前在天牢呆过的人,是否有罪,已无从考究。
这当中跪着的人,有多少不轨心思的,谁知道呢,宁可杀错莫要放过。
“慢着!”甩开上来的侍卫,姬贯踏出一步,声如洪钟,利索的抽出身边将士腰侧挂剑,寒光反射,杀气慑人。
公孙奉云怒从心起,唇边抿成冷冽的直线,眸底开始结冰,侍卫立刻拥在帝后周围,拔刀相向。
“皇上今天仍要一意孤行吗。”一字一字慢吐,锐利的目光如寒劍逼人,扫过钱多福。
钱多福坦然迎视,这老家伙!你能奈我何。
姬贯周身冷肃,经岁月沉淀的威严不可侵犯,干枯的手腕缓缓抬起,百官目不转睛,大家心里都砰砰跳得厉害,各人心思不一。剑身反应帝后两人冷漠的身影,当真冷血的两人,没有一点温度的瞧着姬贯。
“姬家世代忠君,老臣无能,愧对祖宗,这就下去向先皇请罪!”不过眨眼功夫,剑已倒架在姬贯脖子上,自己几十年的为官生涯竟换来今日天子的冷眼相待,当下是气愤是痛心。
非她无情,姬贯怎么说也是一代功臣,只可惜到了他眼里自己只有当妖的命,同情心不能滥给,尤其反对自己的人。
“皇上,皇上你饶了姬大人吧,皇上你饶了……”
这群人好没道理,分明是姬贯要自杀的,赖上公孙奉云了?厌恶的扫了一眼求饶的人,姬贯死了,谁带领你们继续反她,从此就少了一个与公孙奉云做对的人。心里冷哼,没有比这姬老头无论死活都有麻烦一堆的事更可恶。
姬贯握剑的手青筋暴突,君臣对峙,皆默默无言,唯有臣子的求饶声一片,眼神交错间雷电交加,互不相让,钱多福只觉得公孙奉云握她的手骨头都快要碎了,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却只得忍受。
是他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以前的八皇子,从小就不务正业,怎么能指望他做一个明君,触及公孙奉云不屑的眼神,气上头来,一用力,刺破了皮肤……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雷动的传响回荡在皇宫上空,众人都愣了,越来越清晰,翻山倒海,似乎大地都震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人人面面相觑,从宫门的方向急急跑来一人,“禀皇上,宫门外百姓聚集,庆贺皇上皇后大婚之喜。”
什么?!声音有如雷轰,这……这得多少人堵在宫外啊,百官纷纷议论感叹,京都城百万人口也不过如此了。
惊诧的看向公孙奉云,怎么临时插播这一出,却看到他唇边来不及收回的异笑。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耳闻这些,莫说大臣们,姬贯震惊之余也是无话可说,从来的民心者得天下,即使是有心人煽动百姓,可是还是很成功的稳住了钱多福的后位,他可不认为公孙奉云有这个能耐,狠狠的瞪了钱多福一眼,真是灾祸!
震撼的喊声持续,百姓能有如此凝聚力,看来他们的皇上也不全笨,观察形势之后,个人眉来眼去,思前想后,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都随从的道万岁万万岁。
“哐当”一响,姬贯无力的垂下手,脖颈上鲜血直流,染满了朝服,摇摇欲坠,再也无人敢出口为他求情。
“传太医!”
扫过坠地的利剑,不动声色在满地的官员中搜寻,并无异常,反过来询问神色如常的公孙奉云,“为什么不把他杀了。”情况逆转,是杀人的时机。
他当然也看到了掉落在剑不远处的碎石子,在他眼皮底下救人?“还不是时候,何况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杀人不吉利啊。”又恢复一脸笑意的皇上。
钱多福没有多想,瞥过低落在地上的鲜血,与他相挽踏入金銮殿,只是谁也想不到,当他得到倾世财富坐稳江山的时候,他们已经距离甚远,今日留下姬贯一念,使得有交集的两人始终难以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