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不高,约莫只有十来丈的样子,顶上三三两两的斜着几棵小树。
时已正午,薄云中透出的阳光仍是金色的,却异常的柔和,细碎的阳光和着春风拂起如墨的发丝,红润了苍白的容颜。
席地坐在柔软的青草上,舒歌云仰头靠着树干,微眯起眼睛,眺望刚刚走过的路,路很长,路的尽头是蔚蓝的天空,天与地之间有一条颜色不明的线,那条线虽然非常的细小,却是世人穷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也就是所谓的终点。
终点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只因路是无尽的,天是无边的,终点只不过是存在世人心中的幻像。
幻像毁灭的一刻,也就是生命终结的时候。
有些人且悲且叹的在这条路上蹒跚,愁苦的了了一生。
有些人利欲熏心的在这条路上狂奔,恐惧毒害了生命。
有些人心平气和的在这条路上赏玩,回忆已不再重要。
……
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舒歌云轻揉着酸痛的足踝,不禁摇头失笑,她还能心平气和的走下去吗?
她的心中有爱,有怨,有恨,有痴,或许她从来没有心平气和过……
只是,既然决定了就要一如既往的走的下去,就算是再痛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天地之间的细线渐渐变成了红色,红线越来越粗,俨然成了一支送嫁的队伍,正徐徐向这边行进。
喜庆的唢呐声震天彻地,眉眼似乎也沾染了些喜气,舒歌云满心欢喜的目送着他们,眼光在触及突然出现在他们周围的十来个黑衣人时,心中倏的一紧。
“你们是什么人?”一声大喝喝住了所有的声响,但见马背上一个身穿深蓝布衫的公子一脸肃穆。
黑衣人明显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动作也迟缓了下来,但包围圈仍在不断的缩小。
两方人马眼见着就要兵戎相向,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停”的手势,周围的黑衣人便纷纷止住了脚步。
“淳于公子,幸会!”为首的黑衣人冲着蓝衫公子有礼的抱拳一揖,口中冷声说道:“我等并非杀人越货之徒,只是家主人让我们奉劝您一句,这条路并不好走,还是早些回头的好。”
闻言,蓝衫公子不屑的冷嗤一声道:“我弄月山庄的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你家主人也一样。”
天下第一庄的弄月山庄?
虽未曾行走过江湖,但江湖上的是非舒歌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因三哥舒歌浩长年在外浪迹天涯,自然也就识得了不少江湖中人,而每年三哥回府的时候总会将他一年中的所见所闻全数将给她听,当做是哥哥送给妹妹的礼物。
弄月山庄得第一山庄之名已有近百年,每任庄主都是人人称颂的武林豪杰。据说现任的庄主淳于蓝武功高绝,年纪轻轻便已位列中原八大高手之一,舒歌云探究的目光向马背上的人飘去,恰巧的,迎上那人疑惑的目光,蓦的睁大眸子,怎会是他?
马背上的他英姿飒爽,几根发丝随意的垂落耳边,任清风扬起,潇洒风流,全然不同于那日在禅房中的清新妍丽,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的蓝眸非常清澈,就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清潭,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的光芒,也正是凭着他如此独一无二的眼眸,舒歌云才能确信眼前的人正是情悟大师。
淳于公子,淳于蓝……
淳于蓝应该就是他的名字吧,唇边扬起浅笑,舒歌云晶亮的眸子中浮现一丝了然。
在舒歌云打量他的同时,淳于蓝也在细细的大量着这个处变不惊的女子。
方才,淳于蓝就敏锐的觉察到有人在看他,在疑惑的望向那目光的来源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煦的笑脸,还有一双如水晶般晶亮的水眸。
女子的容貌堪称清秀,只是莫明的有些苍白,宽大的黑袍包裹着娇小的身子,慵懒的斜倚在树干上,洒脱的好似不曾看到眼前一触即发的场景。
让他最为不解的是,她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人的灵魂,直达心底的最深处!
理智提醒他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淳于蓝拧紧拳头,瞪向那为首的黑衣人,口中冷冷喝道:“还不滚吗?”
黑衣首领并没有被他的话所激怒,兀自立在马前,手下也将送嫁队伍包围的更加紧密,俨然是要阻止队伍的前进。
眼中杀气顿现,淳于蓝居然恣意的笑起,轻松的冲着他们说道:“最后问你们一次,让还是不让?”
瞧见他俊美脸上隐隐暗藏着巨大的杀气,原本清朗的笑声现下听来却像是修罗的笑声,黑衣人不禁慌乱了起来,拿着兵器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眼睛根本不敢直视他噬血的目光。
“家主人的命令不得违抗,还望淳于公子不要为难我们。”黑衣首领不悲不亢的说道,态度坚决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原本想要退缩的那些黑衣人在听到“主人”二字时,眼中立时充满了惊恐,脚像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再也不敢后退半步。
两方人马一直僵持着,淳于蓝眸色一沉,暴戾的气息从他身上快速的升腾起来,风戛然静止,这无疑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蓝眸中的一点赤红愈衍愈烈,最后布满了整个眸子,空气中仿佛能闻道血腥的气味——
他渐渐的举起双手,赤红的双掌像染了血似的通红,空中的气流被他的双手翻搅着,怒吼着,就如同他胸中的怒气,驰骋在辽阔的大海上,激荡起无数的惊涛骇浪!
眼见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一个柔美的嗓音自花轿上传来,“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淳于蓝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举在半空中的手骤然停了下来,眼中的赤红也跟着渐渐消退。
“哥哥……”又是一声轻唤,轿中的人儿探出头来,一手撩起的红盖头下露上一张娇美的瓜子脸,漆黑的秋瞳中满满的天真无邪。
“萍儿,回轿里去。”淳于蓝关切的望向她,温柔的劝道。
见她乖巧的坐回轿中,淳于蓝复又目色一寒,俊颜褪去了不羁的笑容,一脸的肃杀,他要速战速决!
浓浓的杀气再度升起,黑衣人庞大的身形似乎一下子缩小了好多,小的快要隐没在路边的青草中——
“抓轿里的女人!”混乱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黑衣人如蜂般涌向队伍正中的花轿,花轿旁的丫鬟、喜婆尖叫着四散开来,黑衣人则全力的冲向那顶矫子……情势已经混乱的不受控制,眼见着危险进一步靠近淳于萍,淳于蓝深怕她受到伤害,心焦的大开杀戒,只一瞬间,大片大片的人缓缓倒了下来,遍地是血。
人已死绝,不论是黑衣人,还是送嫁的人,季节仿佛一下子轮回到了秋季,因为此刻的萧索只有秋季才配拥有,大红色的花轿孤独的矗立在血泊中,就像血湖上的浮萍,孤立无援的。
“萍儿——”不好的预感盘旋在头顶,淳于蓝不稳的跌下马来,深蓝的布衫染满了鲜血,他却浑然不顾的爬起来狂奔到轿前,一手撕下那绣着牡丹的矫帘,急切的目光在望见轿中的情景时,愕然的大睁着,双膝无力的跪倒在地……
残破的轿帘悬挂在被砍去半截的轿杆上,血水顺着碎裂的丝絮一滴一滴往下流淌,落在喜婆大红色的裙椐上,绽开一朵朵鲜艳的花,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蒸发了花朵中的水气,也带走了它们唯一的生机,凝结成暗红的永恒。
花轿前的淳于蓝一动不动的,仿佛是跪了千年,圆睁的双目中空洞无神,他空洞的双眸就像悲哀的湖面,正影射出一个身着嫁衣的少女,少女脸色惨白,胸前插着一把利器。
几道银飞闪,淳于蓝虽然伤心过度,但警觉仍未下降,但见反应迅速的想要去拦截那几根射向淳于萍的银针,但碍于银针实在太快,手犹在半空的时候,针已经扎进了她的体内。
“我要杀了你!”大吼一声,淳于蓝霍然转身,目光如赤,就像被激怒了的狮子一样,使尽全力的对着发射银针的人挥出一掌,掌风如虹,带着必杀的决心。
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残害萍儿遗体的恶人!杀!他要杀光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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