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回自己的手,凤兮凰斜睨着他,故意漠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勾唇冷笑:“确认过了?如今我插翅难逃,邵族长可以安心离去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仿佛没有听到她冷嘲的话语,邵问后退数步,夺门而出,一惯的风度荡然无存。
冷眼看着他的离开,凤兮凰推开软被,打开包裹,里面是一袭火云锦缝制的女装,还有一支凤凰簪。
火云锦,百两一尺,是邵问买来送与她缝制衣物的,但他不知,她拿这火云锦裁了一袭女装;凤凰簪,是昨日逛街时,她闹着邵问买下的,她非说自己喜欢,也不管买下这东西是不是合宜——毕竟邵问的心中,她一直是个男子。
指尖在细致的缎面上来回抚摸,最终,她解开身上的外袍,换上那袭长裙。然后,手指拂过束发的玉冠,披散开一头长发,随意绾了个髻,再插上凤凰簪,最后扯过架子上的狐裘紧紧裹住自己。
铜镜中依稀映照出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冰冷如玉的手指贴上自己的面颊,一时间思绪万千。
“二哥,明晚的河灯宴,我们约在七里桥头相见吧,到时,我一定告诉你那个秘密,最后一个秘密。”
最后一个秘密啊……
眼神倏然转冷,球形炸药被她捏在掌心,指关节泛白她也没有丝毫在意。
内力没了,轻功还在,纵身跃出窗口,跳上屋后的古松,凤兮凰放眼打量,此刻的院落早被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围住了,宛若铜墙铁壁。
囚禁一个没有内力的废人,居然还摆出这么大的仗势,她是该为自己的身价自豪,还是该为某人的绝情悲叹?
冰冷的小球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竟意外地感觉温暖,或许,是她的感觉已经僵硬,或许,是人情太不可靠,或许,是她的心境起了变化……
没有任何犹豫,她甩手一抛,小球自半空滑过一道曲线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笔直地落向她之前暂居的客房。
机会有限,她拿自己的命去赌人情,结果输得一败涂地,而现在,她不会再用凉薄的情感去赌自己的尊严!
等死,不是她凤兮凰的作风,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轰然巨响震慑了所有人的耳膜,华丽的院落在森冷的月色下化作片片尘埃……
不再留恋,她转身离去。
*
天色微明十分,洛水山顶,一场搜寻正在展开……
“凤公子,你在哪里……”
“凤公子,凤公子……”
呼喊的声音响在耳畔,包裹着狐裘,缩在苍松下的红衣女子,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平静与不平静,风,吹拂……如墨的长发飞扬,打乱她眼前的视线。
原来,被一个人了解的太深也不是好事……早该知道的,以他对她的了解,应该猜到她不会死于那一场爆炸,自杀——是她最不屑的行为!
浪费了一颗球形炸药,换得几个时辰的宁静,这桩交易,不怎么划算啊!若是晓晓,一定会为这廉价投资报酬率心疼死,她自嘲。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接近到,她几乎可以辨认出那熟悉的脚步声……
“三弟……”凝视着古松下那一抹红色的人影,邵问几乎不敢出声唤她,他尊贵的,骄傲的三弟,曾几何时有过这般的脆弱模样,脆弱到几乎忧伤。若不是那袭眼熟的火色狐裘,他真的不敢认她。
听到他的声音,凤兮凰浑身震了一震,背对着身后的人,她单手撑着树干缓缓起身,僵硬的身体早就麻木,每一个动作,都艰难无比。
好不容易站直双腿,她挺直背脊,保留那一份尊贵的骄傲。
“邵族长认错人了吧?你的三弟,自昨夜起,早就不存在了!”随着一声不加掩饰的女声,凤兮凰翩然转身,黎明的第一道光线洒在她的身上,为那绝世的身姿镀上几许华丽的金芒。
“你……”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邵问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直接是全无表情,未尽的话语全部堵在喉咙口,他,他居然是——她。
在那几乎痴迷的视线中,凤兮凰拢过发丝,拔下那根凤凰簪,任由长发披散,在空气中舞出张扬的弧度。
凤凰簪摆在她的手心,冰冷,沁凉,一如她的心。她挪动脚步,渐渐后退,忽又停止。
“三……”邵问焦急呼唤,心中惊惶不已,那抹红色的身影太过飘渺,似乎一眨眼,就会凌空而去,而此刻,他更是察觉到她处境的危险。
死亡——不过一步之遥;悬崖——就在她的身后。
他知,她也知。
“邵族长应该很清楚,我不会自杀,自杀是弱者的行为,我一向不屑。”她悠然一笑,醉倒清风,眼波流转的刹那,却是布下一个计谋。
“我知道。”安心了几分,邵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心头渴望着拥她入怀,怕只怕……他再也没有那个资格!
“你也知道,我极怕冷……”拢紧胸前的狐裘,她蓦然低语,飘渺的声音碎落在黎明的清风中。
“族长,没有找到……”
“族长……”
“族长……”
邵氏族人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先前邵问派出族人分散寻找,最后到山顶集合,而他则施展轻功,先他人一步赶来此地,想必现在,他们是搜索了一圈无果,来此复命了!
凤兮凰看着人群的移近,心头计量着时间,一抹近乎飘渺的笑容漫上脸颊。
“这里风大,我们下去再说,好吗?你的毒不能再拖,让我为你疗伤……”她的神色被风吹乱,邵问看不甚真切,一抹凝重自心底扩散,他迫切着想抓住什么,伸出双手,摆出要拉住她的姿态,语气中带着哀求。
若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如此卑微的姿态居然会出现在那个一身傲骨的男子身上。
“二哥……”握着凤凰簪的手掌直直地伸向前方,凤兮凰轻轻唤出声,吟出那个不可能出现的称呼。
“三弟……不,三妹,你原谅我了?对不对,对不对?”不敢置信地问出口,邵问欣喜若狂,她居然还肯称呼他二哥,这代表她原谅他了,是吗?
“这身衣裳好看吗?”她不答反问,巧笑着旋转一圈,裙摆飞扬,形若展翅的凤凰。
“好看……”形如木偶般吐出两个字,邵问的笑容瞬间散去,她的神情太不对,不对得叫他心慌。
“原本,等今夜的河灯宴开始,我会穿着这一身衣服在七里桥头等你……可惜……”她的神色略有些戚戚然,似苦恼,似彷徨。
“不可惜,今晚的约定不变,我们仍旧在七里桥头相见,好吗?现在我们下山!”
“昨夜,在院子里,你说,你会信我的……转身却……呵呵……现在想来,小影会那么做,应该也是你指使的吧?为了洛水山,邵族长还真是敢牺牲呢!”看着前方邵大的影子逐渐清晰,凤兮凰骤然冷笑,话音逐渐犀利。
“我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
“那我是怎样的人,你又真的不清楚?”
“我有苦衷……”
“苦衷又怎样?昨夜那杯酒饮尽,你我之间便只剩下一条路!我不接受道歉,也不接受忏悔,你了解我,该知道我的性子是怎样的,该知道我是怎样看中自己的骄傲!会饮那杯酒,是我相信我的二哥,而你,恰巧打破了我的幻想!疗伤?呵……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我说过我不会自杀,因为自杀是弱者的行为,可是,我更不会坐以待毙!”咬紧牙关,她克制着颤抖,勉强将话语表达完整。
“知道吗?有的时候,死亡也是一种骄傲!”全身的力气渐渐被抽干,她的声音渐渐淡去。
“二哥——是你成全了我的骄傲!”
足尖一点,她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跌去,扑入山顶的云层,跌下高耸入云的悬崖。
“三妹……”邵问惊恐地飞扑过去,无奈身后赶来的邵大紧紧抱住他的腿,阻止他的动作。
“族长——”邵大拼尽全力拉住他,极尽所能地阻止他做傻事。
“啊——”悲恸的男子仰天长啸,凄厉的叫声如同野兽的悲鸣,响彻云霄,久久不散。
(第二更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