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顾不上麽麽,忙带着我们对着太夫人跪下,太夫人却是理也不理,只吩咐身边的侍女:“还不快将于麽麽给解开,一点眼色都没有,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哪里去了?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是吧?哪里还能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太夫人此话似有所指,虽表面上听着是在骂着几个丫鬟,内里却是在责怪我们这些做晚辈不知尊敬长辈!几个丫鬟都是心知肚明,也不辩解,只快步的走向麽麽为她解下了绳子,嘴里塞住的布也取了出来。
于麽麽见到太夫人到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面上却是凄然一片,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此时已是满面泪痕,她颤巍巍的走向太夫人,跪倒在她的脚下,嘴里呜呜咽咽着:“老奴伺候太夫人已有大半辈子了,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懒怠。今日夫人要对老奴动刑,老奴身份卑微,自是不敢不受,若是老奴挨不住去了,还请太夫人体恤老奴之前的一片真心,将老奴带回老府葬了吧!太夫人对老奴的大恩大德,老奴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定当相报!”
“我看谁敢?今日若是谁敢动你一根指头,就先从我这老婆子的尸身上踏过去!”太夫人本就倚重于麽麽,否则也不会听到消息就匆匆而来,此刻又见麽麽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就将重话撂了下去,一味的偏颇到麽麽那边。
母亲闻言脸色都已惨白,她本就身材娇小,此刻跪在地下一副惊吓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生怜惜。然太夫人又哪里会顾忌母亲此时的状况!她本就为父亲前几日的顶撞而耿耿于怀,今日又见母亲要对她的贴身麽麽动刑,更是怒不可揭,面上阴寒一片,空气都凝固了起来,场面一时冷清了下来,只闻得麽麽抽抽噎噎的哭声不断。
太夫人冷冷的扫视了下方一眼,再度开口道:“我心知你们早已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待得府中喜事一了,我即刻带人回老府!”
“府中上上下下当是以祖母为尊!我等身为晚辈更是不敢不孝,下人若是有错,只管罚了便是,还望祖母息怒以身子为重!”气氛正在低迷时,父亲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见他故意将太夫人生气的矛头引向府中下人,我心里一松,知道今日之事必是不会再继续闹下去了!
待得父亲走近,恭身向着太夫人行礼,我才发现顾笙竟是也跟着来了。
太夫人自是不认识他的,父亲只得介绍道:“这是岳父大人家大房嫡孙顾笙,听闻祖母在此,特来请安!”
顾笙虽是有些离经叛道,然该有的规矩却是丝毫不错的:“晚辈顾笙,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福寿延绵!”
太夫人见顾笙在此,自是不能在摆着长辈的架子不放了,况母亲与我们几人此时还在底下跪着,此事若是传进尚书大人的耳中,大家脸面上岂不是都不好看,因此只略微一思量,面上就换上了一派笑意:“瞧我这老婆子,年岁大了还真是糊涂了,尽顾着与几个丫鬟置气,竟忘了芸儿还在跪着呢!你们这些缺心眼的,还不快去扶了夫人起来,别伤了身子!”顾芸是母亲的闺名,太夫人此刻如此称呼,也不过就是想表现出与母亲一向亲厚而已!
母亲闻言并不点破,只顺着太夫人的话答了:“太夫人严重了,是妾身没有管束好下人连累祖母受累了!此番有太夫人亲自教导,也是她们的福气,相信她们今后必会小心行事的!”
太夫人闻言很是温和的望着母亲,似平日里一般无二,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梦一般,看着她那副虚假的面孔,我心里只觉得恶心,还有一丝寒意。太夫人此番作为,终于让我深刻的领悟到何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深刻内涵!
父亲此次会带着顾笙现身于此,怕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赶过来救场的,毕竟两个后院之主起了冲突,总是不好收场的,若是由着闹下去,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此刻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却由着太夫人在此做戏,母亲也只得配合,表现出一副和谐共处的局面。顾笙更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很是乐在其中。
见场面缓和的差不多了,父亲对着太夫人关切的问道:“早间听闻祖母身子不适,因外间有事就耽搁了下来,特唤了顾氏带着几个小的来与您请安,不知您现下觉得如何?沈大夫可有过来为您诊治?”
许是父亲言语之间甚是恳切,面上又是一派真诚,又或是太夫人想通了,也想顺着台阶下了,太夫人面上已是有些泪意,眼眶都红了起来,怎么说都是她亲自带着长大的嫡孙呀,哪里真能气得这般深?
因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落泪失礼,只略略缓了缓情绪就说道:“祖母无事,只是夜间有些受凉了而已,沈大夫早间以来诊治过了。倒劳烦你还挂念着,祖母甚是宽慰!”面上已是慈祥一片。
父亲已知太夫人这是翻篇了,心间顿时一片晴朗,走进太夫人身边,亲自扶了太夫人:“祖母身子不适,还是快些回屋躺着吧,外间日头大,别又受了暑气才好!”说完,就扶着太夫人往卧房去!众人也都慢步跟在后头。
于麽麽本还指着太夫人为她出头,讨回颜面,此刻见父亲在此,又与太夫人冰释前嫌,心知无望,也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的跟在两人后面,不敢越距!与刚才那副目中无法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进到太夫人卧房,母亲又亲自上前伺候太夫人躺下,仔细妥帖无一丝错处,太夫人面上更是一副子孙孝敬的满意之状,连带着脸上那些褶皱都显得生动了起来。
父亲本还有事,不得多留,见太夫人已然躺下,遂吩咐几个身边伺候的:“太夫人身子不适,你们几个更是要小心伺候,不得怠慢,太夫人心善对你们宽容,我这里却是不好过的!若是有了什么错处,都给我自己滚下去领罚!”父亲神色威严,气势十足,众人闻言都是喏喏的点头,不敢不遵。
待得几人应下,父亲又转身向着太夫人说道:“孙儿外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还请祖母宽心养病,时刻以贵体为重!”
太夫人见得父亲如此孝顺,言语之间对她很是体贴关注,心里很是感动,即使本还有些郁气的心此刻已是尽散了开去。她听闻父亲有事待办,也跟着说道:“既是有事,你就快些去办吧!祖母这里一切安好,你只放心便是!”
顾笙也是不想多留的,见父亲已经请辞,因而也躬身告退了,祖母不敢强留,对他的探望还微表了谢意,很是客气,甚至还唤了身边的近侍亲自送了两人出去。
父亲一走,屋内的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起来,毕竟刚刚在外间起了冲突并未解决,且还是为了一个奴才而给母亲没脸,母亲虽一直都未开口,也不说自己委屈,然太夫人却是自觉自己当时是有些迁怒于人的,只得先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既已过去,此后就无须再提了。”微顿了一下,许是想着母亲的脸面,太夫人又转脸向着于麽麽怒道:“你这老奴,平日里仗着我的倚重,竟连夫人都敢顶撞,我若是不罚,又该如何服众?你自过来与夫人请罪,再下去往佛堂里跪两个时辰吧!”
于麽麽心知太夫人不会再对她偏颇过多,且已经是换了她的重罚了,哪里还敢不遵,忙跪下对着母亲磕头道:“今日之事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受了暑气有些不清醒,因而顶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老奴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完还真砰砰的一连磕了几个。
受了暑气?您老貌似当时是刚从房内出来的吧,边上还有几个小丫头跟着,会受了暑气?我心内难免觉得好笑,真是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呀!连这种借口都能想得出来!
太夫人房中,母亲自是不想得理不饶人,也不想过多的与一个下人计较,平白的失了身份,也让太夫人难堪,只得唤了她起来,按着太夫人说的去领罚!
太夫人心知母亲古来柔顺,定是不会当众忤逆,面上甚是满意,眼神也柔和了些,对着我们几人说道:“大热的天还过来探望,你们几个有心了,心意我领了,都回去歇着罢!”
太夫人此言意味着送客,众人心里当然明白,早就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巴不得早早的退下才好,此刻闻言忙跪下磕头告退,往母亲院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