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应淮戚正在主帐召见众大臣,“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众将都不禁低下头颅,这一直都是他们的一个大问题!始终默不作声,不愿回答。
应淮戚笑了笑,接过手边的一盏茶,“你们若不告诉本将,我如何了解我军的情况?又如何去打败历国?”
看他们还是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想必是历国吓得怕了,无奈之下又开口道,“众位将军若是这般,如何上战场厮杀?!又如何保我幽国?还不如回乡间田之中,娶妻生子。本将看看你们,也都不小了!”
话音落下,营帐内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最终还是宁安远站了出来,“将军,我军还有两万兵马!”
应淮戚了然点点头。
众将抬起头看着他,却见他并没什么反应,不禁好奇地揣测这个少年将帅到底是什么意思,却终究一无所获。应淮戚总是带着一个斗笠,从来不让人看见他的真容,就连晚上睡觉也是如此。他宁愿手撑着头,倚着椅背睡,也不远躺在床上,拿下头上斗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人敢质疑。
“宁将军!”应淮戚突然喊道,“历国此行有多少兵马!”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回将军,末将估计带了十五万大军!”宁安远意气风发。
听到这个数据,众将都不禁抽了一口气。
二万对十五万!
这样的差距,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哪知应淮戚却只是嗤笑一声,然后叹道,“可战……可战!”那笑意似在藐视,不屑,引得众将莫名其妙。
一将走出,很是谦虚地请教,“敢问将军有何办法退兵?”
应淮戚倪了他一眼,然后默然不语,只回,“本将今日骏马飞驰,疲惫不堪,明日我将召见众将商议作战。”然后自顾自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回的手势。
众将本是怒而不言,却还是无可奈何。现在除了相信这个少年元帅,还能相信谁?
但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位“容华公子”的影子,在绝望之中给了他们一丝几近渺茫的希望。
待众将回营,应淮戚背后负手,走出主帐,看着今晚月色如水,嘴里不禁念念有词,“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然后摇摇头,静静伫立在那,犹如一尊永远不可被打破的雕像。
——
此时,舆歌正在主帐内调兵遣将。
“文将军,你觉得应淮戚怎样?”舆歌嘴角带笑,似乎心情大好。
文海一阵尴尬,但还是如实说道,“此人兵法韬略不可小觑。”一句话完,再无下文,可见他对应淮戚排兵布阵的赞赏。
众将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沉了沉,但终究是不甘的。在他们看来,应淮戚只是一个极其自负的小子罢了!他只打过一场战役,便如此狂妄自大,这样的人必定会输!
“众将以为呢?”舆歌不置可否,而是继续问着其他的人。
一干人等,不敢言语。
舆歌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随后吩咐道,“此十日之内,各自回营整军,十日后我将亲自指挥!”
“是!”
待话音落下,便走出主帐,回到室中。
“肖黎,还没有她的下落?”舆歌淡然道。说实话他虽然对这个应淮戚有膈应,但是南绝的下落至今都没有,更让他心烦意乱!
这个女子,总能让他惊艳,但是她若是回幽国,为何到处都找不到她?
比起在明处的应淮戚,在暗处的南绝似乎更加可怕。
按理来说,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感觉,她才是最可怕的那支暗箭!
想了想,然后按了按眉头,暗叹自己的多心,笑了笑,嘲讽自己。
“回陛下,没有!”肖黎回道。其实在舆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叹了口气。
——想必他心里还是记念着那个女子的。
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从来不知道何为感情,那个女子来了之后似乎有了些改观,却不想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他还是利用了那个女子对他的感情,呵……既然利用她,为何又要时不时地提起她呢?
——想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动了真感情了……
舆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他挑的担子太重了!
“皇城那边有消息吗?”舆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回陛下,没有!”
舆歌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下去。
“陛下……”肖黎看着他。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做,作为一个侍卫,怎么能动私情?
“何事?”舆歌闭上眼睛假寐。
“您……真的要杀兰妃娘娘吗?”肖黎犹豫着,却终究说了出来。那样一个女子,似乎不该是这种凄惨的命运。
他的眸子暗淡下来。
舆歌抬起头,不惑地看着肖黎。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人物他都完成的非常出色,最重要的一点——他从来都没有动过感情。
——这是一个最合格的侍卫!
但是自从南绝嫁过来之后,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称她为……娘娘?
呵……真是荒唐至极!
“肖黎。”舆歌唤道。
“属下在。”
“你知道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怕么?”舆歌慢条斯理地问道。
“属下不知。”肖黎一脸错愕,不知道陛下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说说看。”舆歌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却让人心底直竖起汗毛!
“属下猜想大概是心魔吧。”
“心魔?呵……”舆歌嗤之一笑,“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应该看尽世事变迁,为什么你就看不懂人呢……”
肖黎一脸惊愕。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人更可怕的东西了。”
“特别是——那样一个聪明的人。”舆歌看着肖黎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心知他受惊不小。
一会儿,肖黎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陛下一开始就要杀了兰妃娘娘,并不是应付李夫人的要求。”
舆歌没有答话。
——他的无言,就是默认。
肖黎倒吸一口气。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之痛,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众叛亲离之苦,只是这么多年,不管怎样,他终是不忍的。
“陛下。”肖黎看着眼前假寐的男人。他有令人叹服的外表,却又一颗比恶魔更可怕的心……
“朕,恕你无罪。”舆歌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
肖黎低下头,眼神沉静如水,“我……现在才懂……原来,我再怎么心狠,也终究逃不过——人之常情。”这是他第一次在舆歌面前自称“我”,对他如此不敬!
舆歌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是一愣,他本以为肖黎会说出什么劝诫的话来,所以才恕他无罪,可是……这句话似乎要比劝诫的教训,问题来得更加严重。
一个侍卫有了感情,主子怎么能再信任他?!
自己曾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此时却也不甚记得了。
舆歌嗤笑,“你爱上她了?”一语戳中重点。
肖黎整个人都僵了僵。他……他怎么敢爱上主子的女人?更何况他帝王之尊怎么会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己并不是爱她,只是心疼主子一生孤独,无人相伴。
“陛下多虑了。”
舆歌睁开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没有说谎,“肖黎,我对你很失望。”
肖黎眸子微闪。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属下……遵命……”
——
夜晚似乎总会招来很多人深夜相会。
比如说,现在。
“你来了?”低沉浑厚的男声飘散在空气中,让人感到微微的沉重。
“恩。”答话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在夜色的遮掩下,不甚看得清容颜,但可以推测,他定是个翩翩浊世家公子,因为他看起来的感觉,总是像谪仙,“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呵……说到底,这也是我的国。”男子轻笑,却有一种释然,“说起来,还要真的多谢你了,凤公子。”
没错,站在他身旁的是半月前遭受嗜血之苦痛的凤予。因没有在天曼城中疗伤,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极寒的冰洞暂时安歇,把病从三日一直拖到现在,身子似乎看起来弱不禁风,有种文弱书生之感。
“淮戚……抱歉。”说完又向他走近些。
“不必。若不是你帮我拖住了他们几日,我可能还来不及赶回来。”应淮戚站在夜风中,沐浴着月光的洗礼,在明亮的月辉下,他一袭黑衣,就像黑色沼泽中开的一朵黑色莲花。
“那,我就将这句‘抱歉’收回了。”凤予笑着说道。
“本就不必。”
两人站在晚风中,却给人怅然若失之感。旁边盛开的桃花树在他们两人的映衬下,失去刹那芳华,只留下那一片空的白,和令人心悸的黑。月光洒下,如同神赐一般的奇迹,站立在高台楼宇之间,俯瞰众生大地。
许久,凤予才开口问道:“几日之后的那场战争,你可想好怎么应对了么?”
“有六分把握。”应淮戚坦然答道。
“哦?”凤予一笑,并不感到诧异。说到底,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像。就是那种,有资本骄傲的人,他们有这个自信。
“你这一来想必是要等我打败历国再走了?”说的真真切切。还未开战,便已定结果。
凤予一笑,“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可否利用你?”应淮戚转过身看着他,他眼中的笑意让人不禁慌了心神。
“呵……这世上被利用的人数不胜数,却终究没有几人能在人面前说出来……也罢,我就让你利用一番。”凤予比他更坦然。
“开战那日,我需要你在城头指挥我军作战。”
“哦?你若是已经拟定好了计划,还要我来指挥吗?”凤予一脸笑意,心情格外舒畅。
“战场上,千变万化,万事又岂是可以全部预料到的?”应淮戚倪了他一眼。
“罢,我既说了要让你利用,便会承接你一切要求。”
“本将便在此谢过‘容华公子’了。”说完,转身,离去。
凤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本是笑意盈盈的眼睛里,蓦地生出一股悲戚,如同云雾蒙蔽上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