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宇文珠馨嘤咛一声，打了个呵欠道，“雨露，来帮本小姐更衣。”
雨霏也不多言，伸手取过宇文珠馨的裙衫。微凉的手指触上宇文珠馨的肌肤，宇文珠馨伸手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时一愣：“雨霏姊姊？”随即又错愕道，“雨霏姊姊不用侍候姐姐么？”
“回二小姐的话，侯爷昨日已前赴聊城，临行前特令奴婢前来侍奉二小姐，还望二小姐不要嫌弃奴婢才是。”
“不会不会。”宇文珠馨有些局促，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只是……只是……”
“那么二小姐可否起身？”雨霏不理会宇文珠馨的惶恐，只是将手中的裙装又向前送了送。
宇文珠馨点点头，雨霏雨霁雨玦皆是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侯府中身份最高的侍女，雨霏统管侯府外务，雨霁掌管侯府内务，雨玦统领侯府侍卫。虽说雨霏姊姊照顾自己固然要比雨露细致入微，但若是以后再想偷偷溜出府玩怕是不能了。
“二小姐，弋阳侯府递来请帖，闻人大小姐请二小姐过府一叙。”冷不丁雨霏的声音响起，宇文珠馨吓了一跳，一口热粥呛入喉管咳嗽不止，眼前适时地出现一杯凉茶，宇文珠馨赶忙接过喝下，雨霏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奴婢打扰二小姐了？请二小姐恕罪。”
“咳咳，不妨事不妨事。雨霏姊姊方才说什么？”宇文珠馨心虚地以帕子拭口。
雨霏并未重复，只是冷静地看着宇文珠馨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道，“无事，奴婢见二小姐亦不想去，奴婢便帮二小姐推辞了吧。奴婢告退。”说罢，雨霏福身退下了。
“小姐。”一直在旁未曾说话的雨露上前站在了方才雨霏站的地方小声道。
“唉。”宇文珠馨苦闷地捣着碗中的粥，“方才雨霏到底说了什么啊？”
“雨霏姑姑问小姐去不去弋阳侯府大小姐处一叙。”雨露皱了皱鼻子，“小姐你方才在想什么啊？雨霏姑姑的脸色可难看了。”
“我在想若是雨霏姊姊以后一直照顾我可怎么上街啊？”雨霁有些气馁地趴在桌上，忽而又坐了起来，“雨露，你去盯着雨霏姊姊，本小姐去换衣裳。”
“可是小姐……”雨露话音未落，宇文逸妍便匆匆离开了。
于是半晌过后，一身男装的宇文珠馨在侯府后门处被拦了下了，望着眼前面色冷然的雨霏，宇文珠馨有些惶恐：“雨……雨霏姊姊。”
“二小姐这是要去哪里的打扮？”雨霏居高临下地望着宇文珠馨，“侯爷曾道，若是二小姐实在不想在府中呆着可以出府，去街上。只要和奴婢说一声便可。如今二小姐若是想的话，可否换上女装？马车已经候在正门口了。奴婢告退。”望着宇文珠馨和雨露仓皇逃离的背影，雨玦轻轻自屋顶上落下，冷冷地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嗤笑一声：“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
“不是很好么？她已经变成侯爷想要她变得那个样子了。”雨霏的脸上浮出几分笑意，“与侯爷完全相反的样子，娇生惯养，冲动而少谋，不谙世事。”
“仅此而已？”雨玦的脸上有几分不屑。
“还有么，便是怯懦。”怯懦，自小便没有母亲教导，自小便生活在没有嫡庶斗争的侯府中，自小便被侯爷保护得太好，日后若是嫁到王公贵族家中势必会被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姬妾剥皮抽筋。
“怯懦。”雨玦轻声重复了一遍，怯懦，在她被送入宫是不是没有怯懦过，在她向自己的嫡母挥刀时不是没有怯懦过，不过随侯爷回府后她便再也不曾表现出怯懦。因怯懦，同恐惧，憎恨皆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感情。
“她平日里亦是如此么？”雨霏冷笑一声。
“如此轻车熟路，你说呢。”雨玦统领所有侍卫及暗卫自然是对府中人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侯爷此举何意？”本可以同平日一样不闻不问，今日为何要故意揭穿？
“何意？你去跟着她不就知道了。”雨霏仰头看了看天色，随口道，“今日，可不是个寻常的日子。”
雨玦挑眉一笑，飞身离开了侯府。
马车中的宇文珠馨心不在焉，脑中一会儿是雨霏冷然的面容，一会儿是纳兰策的脸。
“小姐？小姐？”雨露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的茶水望向宇文珠馨。
“啊？”宇文珠馨终于回神，有些苦闷道，“还有多久到？”
雨露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小姐的话，很快就到了。”说罢又偷偷靠近宇文珠馨道，“小姐方才在想什么哪？”
“雨露啊，我今天的妆容可还好？”宇文珠馨坐直了身体，换下男装的转而换上了一身石榴色的衣裙，稚气的脸上略施粉黛。
“小姐自然好看啦。”雨露倾身靠过去，扶正了宇文珠馨发上松动的金簪，“小姐此番如此盛装是要做何？”安阳侯府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称本为庶女的的宇文珠馨为“小姐”而非“二小姐”，纵使她并配不上这个称号。而侯府的丫鬟也在宇文逸妍真正掌权侯府后换成了清一色的雨字辈丫鬟，换言之便是宇文逸妍的人。所有芸字辈的丫鬟被一夜之间清扫干净。而雨露，亦是宇文逸妍处理掉雨晴之后安插在宇文珠馨身边的又一名细作。
“奴婢知道了。”不等宇文珠馨回答雨露便笑嘻嘻道，“女为悦己者容，小姐必然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去去去，别瞎说。”宇文珠馨佯怒道。
马车忽然停下，雨露向车外望了一望，轻声道：“小姐到了。”
宇文珠馨闻言急忙理了一理发饰匆匆跳下了车，皇宫的后门处，一名年幼的丫鬟正候在那里。
“王爷呢？”
“回小姐的话，王爷出宫了。”丫鬟垂着头答道。
“哦。”宇文珠馨有些沮丧，低着头离开了。
“小姐，怎么了？”眼见宇文珠馨去而复返，雨露知道事情有变：纳兰玥又让宇文珠馨扑了个空。
“无事，随意去街上逛逛吧。”宇文珠馨重新打起精神，吩咐道。
“是。”雨露一愣，随即应道。
二人下了马车，宇文珠馨强打起精神在前面走着，一路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小玩意儿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雨露心中虽猜出了几分但此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眼前出现一个算卦的摊子。宇文珠馨有些好奇地靠过去，一字一字念着高挂着的布幡上的字：“算天机，吐真言。”念完又有些好奇地望向卦摊后的白胡子老头，长衫飘飘白须冉冉，颇有几分风仙道骨。
“安阳侯府二小姐，请坐吧。”那老头突然开口，吓了宇文珠馨一跳：“你不是瞎子吗？”
“为何老夫要是个瞎子？”白胡子老头反问。
“戏文里都是这么写的，算卦师不是都会因为泄露天机遭天谴么？”
白胡子老头不以为忤：“二小姐需要算一卦么？”
“不要。”宇文珠馨干脆地拒绝了，转身便要离开，“你没有瞎，便说明你没有泄露过天机，你一定是骗钱的，本小姐才不要你算呢。”
“哦？”白胡子老头捋一捋胡须，“老夫分文不取为二小姐算一卦可好？”
“不好！”雨露上前两步拦在宇文珠馨面前，虽然她的职责是监视宇文珠馨，但同时也要保护宇文珠馨的安全，“二小姐咱们快回家去吧。”
“莫急着回答，二小姐可是要寻人，对否？”老头摇一摇头。
“对。”宇文珠馨双手环胸。
“若是老夫猜中二小姐要寻的人，二小姐可同意算一卦？”
“你为何执意要为本小姐算一卦？”宇文珠馨来了兴趣，若是这老头真能帮自己找到策王爷让他算一卦又何妨，只是她很好奇自己到底有什么吸引了这老头。
“缘分罢了。”老头故作高深地一笑，伸手一指面前的椅子，“二小姐请坐。”
“二小姐所寻之人非富即贵。”看了一眼宇文珠馨又道，“且是为男子。”
“不错。”
“能让身居高位的安阳侯府二小姐如此做派的。”老头又高深莫测地一笑，“恕老夫斗胆，策王爷。”
“大胆！”雨露一声断喝，“你怎敢诋毁我家小姐清誉！”
宇文珠馨扬手止住了雨露的话，饶有兴趣道：“你猜得不错，如何猜到的？”
“天机不可泄露。”
“你不就是靠泄露天机养家糊口的吗？”宇文珠馨有些扫兴地挥挥手。
“此事不可，但二小姐若是想要让老夫泄露其他天机，老夫是算卦天师。”那老头也不生气，只是道，“二小姐可否让老夫算一卦？”
“那便算吧。”
“不知二小姐想算些什么？姻缘？”老头自桌子下面取出一只抽签筒递给宇文珠馨。
“便是姻缘吧。”宇文珠馨伸手接过，摇了几下，“啪嗒”一声掉出一只签。
老头接过签，掐掉签尾露出签中的字条，眯眼看了看，正色道：“二小姐幼年随遭受些许不幸，但所嫁之人乃是人中龙凤。”
“此话当真？”宇文珠馨喜形于色，“可是那人？”
“二小姐以为呢？”老头不答反问。
雨露在旁默默看着，心中一一记下。
“二小姐大可放心，老夫从不信口胡诹。”老头高深莫测地一笑。
“师父，您来了。”身后一道温润男声响起，宇文珠馨回身望去，当朝国师原御珩岳正立在身后，见宇文珠馨望向他，原御珩岳施了一礼，“见过安阳侯府二小姐。”
“见过国师大人。”宇文珠馨回了一礼，“既然国师大人有事，我先离开了。”
看着匆匆离开却难掩喜色的宇文珠馨，原御珩岳问道：“你同她说了什么？”
白胡子老头一边慢悠悠地收拾着卦摊：“难道还能说实话不成？”一边顺手将方才的签纸丢在桌上。
原御珩岳仔细看了看，半晌才道：“果然，冒牌就是冒牌。”
“何止如此。”白胡子老头再次直起腰来时，苍老的面容已变成了楚画的脸，嗤笑一声，“算卦天师，当朝国师的师父，这两点足以让她相信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