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说:“五舅舅只是吓唬你!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朝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畴,所以他只能吓唬你。五姐姐,你只看到了别人所拥有的,却忽略了别人失去的。你羡慕我嫉妒我,我却羡慕你,你虽然没有额娘,可你还有阿玛。”
“对,我有阿玛!可是他不疼我了,他转头去疼你了!”
“他疼你!他每次出远门都带小礼物给你。”
“那是他买给你的,我只是顺道而已,沾了你的光。”
“天冷的时候他总会说‘小青,要多穿衣服!’”
“可他下一句必然要说,照顾好你妹妹!”
“你生病的时候他亲自买许多你爱吃爱玩的东西给你!”
“可你生病的时候他总会亲自照料你,吃的玩的也不会少!你瞧,我有的你也有,我没有的你还是有!”
长安无语。
“他照料我,是因为我撒娇耍赖呀!他总会说,‘还是长青乖巧懂事,鬼丫头,以后多向你姐姐学习’”
长青愣住,缓缓的回过头盯着她,问:“阿玛,真的这样讲过?”
长安连忙点头,扳着指头说:“他总会唠叨,说你五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怎么了,如何如何的懂事,然后再来批评我,叫我向你学习,他说我要是能有你的一两分,他也就放心了。”
长青突然蹲下去,抱着肩膀轻声啜泣起来。长安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五姐姐,二舅舅没有不疼你,我也没有抢走他对你的爱,他只是把我们都当成了女儿来疼。一个父亲对大女儿和小女儿的疼爱方式或许是不同的,可爱的分量却不会少一分,况且,你们是真正的父女,在父女天性上,我比不上你!”
长青突然打落长安的手,红着眼睛嘶吼:“他爱我?你知道什么是爱呢?如果他爱我,他就会顾及我的感受,就不会眼睁睁的瞧着我姨娘被那个毒妇磋磨至死了!”
长青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长安没有追,她那样偏执的性子,长安不知道还能怎样来说服她相信世界充满阳光这个伟大的论调。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自己打在心上的结还需她自己来解。
冬暖匆匆从外面回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手舞足蹈的说:“格格怎么不去瞧瞧自己的嫁妆呢?嗳,真是气派!从仪门到正堂,那么长的一条长阶,还是摆不下,郭络罗家的东西还在源源不断的往进送呢!格格,还是您聪明有远见,一口就答应收下郭络罗家给的嫁妆,否则咱们损失多大呀!”
长安趴在窗户边打瞌睡,很自得的应声:“那是!你家格格是谁呀,要是不聪明,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吗?”
要是往常,冬暖肯定得说:“快别提打架了!要是您能不打架,那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格格了!”然后细数她打架所带来的恶果。
今日她竟然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我家格格最聪明了,简直就是诸葛武侯再生!”她又灌一口茶水,说:“您不去我去了啊。”
一溜烟跑的没了踪影,可见冬大管家今日心情奇好。
那一天她刚从年家回来,二舅舅就叫她去会客,她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是怎么的客人居然要她这个毛丫头去会。
长安到了知客厅,远远的瞧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看起来有点眼熟。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打量她。那样一张脸,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点点重合,他笑的很温和,说:“长安,你长大了!”
是的,我长大了!十年过去了,我当然会长大!
长安压住心里的泪意,盈盈一礼:“长安见过……见过谨国公!”
大伯那两个字终究没有唤出口。他和阿玛真是像,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却有一张酷似的脸。她曾经那样孺慕他,可是他不要她,不要她留在谨国公府,她连阿玛的孝都没有守完就被他送了回来。她还记得他在她耳边轻轻的叹息:“你和他真是像,叫我没有法子忍受!”
阿玛死的那年她六岁,玛法去世半年不到阿玛就去世了,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她那时候已经懂事了,懂得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最亲的人相继去世,她除了伤心哀痛就只剩了凄惶无助,她需要一个亲人来爱她,给她生活下去的勇气和期盼。因为他与阿玛轮廓相似,有时候甚至连神情都是相像的,而他对她很好,看着她的时候他总会失神,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气。大伯待她好,所以她把对父亲的那份孺慕之情寄托到了他身上。
可是七七未过他就迫不及待的送她回安王府,她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他轻声呢喃:“你和他真是像,叫我没有法子忍受!”
她在郭络罗府的时候常听下人偷偷议论,说大伯不是嫡子却承袭了谨国公的爵位,而那个位置本该是她的阿玛明尚的。阿玛死在一场意外中,他喝了酒,从马上堕下来摔断了脊椎,是大伯把他找回来的。长安读过史书,立即将这件事阴谋化,她心里隐隐有个论调:是他害死了我阿玛!他为了爵位害死我阿玛,所以他不能忍受我顶着一张和阿玛酷似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那时候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的心里滴出血来。她常常想,等她长大了她要杀掉他,给阿玛报仇,也给自己报仇。
人在脆弱无助的时候总需要一个信念支撑,如果没有爱恨也是好的。
后来某一年,额娘忌日,她去扫墓,却发现一个人,他拿着一块白绢手帕细细的擦拭墓碑,一丝不苟的擦。墓前放着一捧野花,赤橙黄绿青蓝紫,搭配得宜,配上滴着露珠鲜脆欲滴的绿叶,十分漂亮。
他擦完了墓碑就拿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那两个字,那是额娘的闺名:成悦。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所震撼,十三岁的她尚不明白爱情,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意能叫一个男子如此哀伤。
他最后编了一个花环放在墓碑顶端,等他走远了长安才从树后走出来。
白色的花朵细细碎碎的夹在绿叶间,长安认得这种花,它叫满天星,最普通的花儿,此时却美的迷人,长安忍不住把那个花环顶在自己脑袋上。
她慢慢的长大,容颜姣好,姝色无双,周围的人总是忍不住品评,有人说她像她的姑妈宜妃娘娘,也有人说她像她死去的额涅成悦郡主。
她想起那个清晨在墓前描摹额涅名字的男人,忍不住问赫舍里氏:“玛嬷,有人说我像我姑妈,也有人说我像我额涅,那我到底像谁呢?”
赫舍里氏仔细的打量她,说:“郭络罗家的女孩儿都有一副好容貌,你像宜主子多一点,但眼睛像你额涅,干净灵动、坚毅果敢。”
她回去照镜子,照了又照,又递了牌子进去,专门去瞧宜妃,她仔细的比照自己和宜妃的容貌,发觉其实她们并不是很像。她无端的想起六岁那年大伯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和他真是像,叫我没有法子忍受!”
原来,他说的是“她”,不是“他”。
直到长安自己也喜欢上一个人,她才晓得大伯为什么看着自己的时候总会失神,还有他眼睛里的那层雾,原来叫悲伤。
那天,他说:“长安,你长大了!”
长安望着他温和坚毅的面容,她想起那个清晨他跪在地上描摹额娘的名字,所有的恨和怨便都消迹于无痕,她说:“是的,我长大了,而您也老了!”
他深深的望着她,眼睛里有喜悦和哀伤滑过。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她一定很开心!”
几位舅舅到了,苏拉请他们去正堂用茶点。
待他们相互见了礼,谨国公开门见山,道:“这么多年你们费心了,把长安教导的很好。说起来,是郭络罗家亏欠了她,现在她要出嫁了,我们总该尽一份自己的心意。她是我们郭络罗家的女孩儿,在外祖家出嫁总不大好,如果她愿意,我想接她回去待嫁。”
乌尔占冷笑:“哟,难得!你们居然也知道她是郭络罗家的女孩儿?不过我们早忘了,拿她当爱新觉罗家的女孩子来养了!哪有女孩子不在自己家里出嫁反去外人家里待嫁的?你说是不是?长安!”
长安朝他做个鬼脸,道:“我最听小舅舅的话了,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最听我的话?鬼才信!不过对于这个回答乌尔占十分满意,挑衅的看了看谨国公。
谨国公似是早就料到了,又抛出下一个议题:“那我们挑个日子把嫁妆送过来吧。”
玛尔浑推辞了一番,岳端则坚决不要郭络罗府的嫁妆,声称偌大的安王府总不会缺了自家女孩子的嫁妆,最后这个难题又落到了长安身上。长安站起来盈盈一礼,道:“那就多谢大伯的厚爱了!”
见她这样没有骨气,岳端气的不得了。五舅舅看起来老成,可他其实很任性,总会为了坚持自己心里的想法而触怒世俗,最后连勤郡王这个爵位都丢了。长安怕他气坏了,抿着唇朝他挤眉弄眼的递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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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