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之子于归 阅读至0%

第2章 之子于归

书名:八王别姬 作者:北邙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49
    与四殿下初识,是在她八岁那年的夏天。长安午睡初醒,乘着嬷嬷们打盹,便偷跑出去,漫无目的的闲逛。郭罗玛法常说她是匹没有笼头的小马驹子,此次进宫可真是憋的人够呛。
    那个午后极其闷热,青石方砖上似乎能腾起白花花的热浪来,她来到御河边,见那水清透碧青,透着丝丝凉气,玩心大起。她扶着汉白玉栏杆,一个斜翻就扑到了水里,还没来得及享受凫水的乐趣,就被旁边突如其来的水浪差点砸晕过去。他箍地那样紧,几乎叫人窒息。他拖着长安爬上御河的台阶,咳得惊天动地,还不忘记以一种恶狠狠的眼光来审判长安,仿佛她是他八世的仇人。
    那样冷厉的眼光,长安第一次感到害怕,午后的大太阳底下,后脖子里直冒冷气。她本是个要强的人,嗫喏许久,才鼓起勇气说:“我只是觉得热,想凫凫水而已。”
    他顿了顿,眼光一闪,咳得更加凶狠,连耳朵都红透了,挣扎着爬起来,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善骑者堕,善游者溺,哪天你要淹死了,算你活该!长安火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回骂:你要哪天淹死了,也算你活该,你这叫狗拿耗子。
    再次见面,是在太后的寿宴上,那时才晓得他是四殿下,佟贵妃的养子。长日无聊,宫里又是女子的聚集地,想不听说些什么都难,她盯着他瞧,把听到的只言片语与眼前的人一一对比印证。他当时瞪了她一眼,又瞪了一眼,恶狠狠的,又有些羞涩,那样的孩子气。她觉得好玩,从此不再怕他。
    那时候,因为阿玛去世,姑妈出于爱护之心,将亲弟弟唯一的女儿带在身边,她在宫里颇呆了些时日。本是跳脱的性子,一天不作恶就觉得生活暗无天日、毫无意义,所以在繁琐的规矩礼仪之外,她常常偷空作弄他自娱。据说他脾气不好,对她也确实极凶,可总也包庇她、容让她。就那样,随着年纪渐长,心里隐隐约约便落了他的影子。
    等到他要大婚,要娶另一个女子为妻,她痛的肝肠寸断、夜不成寐、思绪无着,才惊觉那个人已落到了心底,生了根,发了芽。那一夜,她在雨里站了一宿,那份痛楚绝望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的历久弥新,长安觉得冷,连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长安病了,发着高烧,脸颊红彤彤的,连人都不大认得了。博尔敦守了没日没夜的守着她,小心翼翼,亲侍汤水。她烧的极重,嘴唇起了皮,裂了口子。博尔敦拿蜂蜜水替她润嘴唇,见她说话,就凑上去听,听完也只是怔忪,她说:哥子,他娶了另一个女子。这句话她说过一次,那样哀婉凄绝,仿佛永诀了生期。那时候,那个人刚刚大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长安蹙着眉,眼角有泪,那泪珠经久不破,映在红彤彤的烛火底下,散发着炫目迷离的华彩。博尔敦轻轻挽起她的鬓发,说:“睡吧,哥子就在这里。”
    长安这一病迷迷糊糊,缠绵数十日才逐渐好转。博尔敦说:“死丫头,平日像铁打铜铸,百病不生,这一病起来恁是吓人,害我熬了这些天。你瞧瞧,你瞧瞧,熬得人都起眼角纹了。”说着把头凑到长安跟前,指着沾了眼屎的眼睛给她瞧。长安端详半晌,方才说:“嗯,确实老了十岁。现在的大清第一美男子该是你的老对头——巴克度阿哥了。”
    博尔敦瞪起眼睛,长安咯咯的笑起来。这时,冬暖从外面回来,脸上的喜气遮也遮不住,也不管博尔敦,径自说:“格格,八殿下差人送了一对鸿雁来,可真是又漂亮又精神,瞧着就喜气。”
    满人有纳雁通媒的习俗,因为成双成对又毫发无损的大雁实在难扑捉,即使捕到了,万一提前死了一只,兆头不好,世人便拿大白鹅顶替鸿雁,图个省事吉利。这次放定,皇家依着民间的规矩,也送了两只鹅来。
    他送大雁来,这个季节他送大雁来!彼时已是九月将尽,北雁南飞。长安突然想起他在校场说的那句话来,他说地那样轻,仿佛呓语,可她还是听见了,他说:长安,我真是欢喜!那天是他们的喜日子,他以新女婿的身份来拜见丈人丈母娘,他轻声说:长安,我真是欢喜。
    长安只是发怔,突然想起一句词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她的心一颤,脸也烫起来。博尔敦笑道:“唔,真是浪漫哟!”长安不理他,只是嗔怪冬暖:“这样大呼小叫,没个体统,大雁灰不溜秋的,还不如鹦哥儿漂亮哩。”
    她是久病初愈的人,脸色不好,又比先前沉静不少,冬暖也瞧不出端倪来,又不敢忤逆她,只是诺诺。博尔敦却说:“走,我们去瞧个新鲜,这时候的大雁可真是难得,非得跑到南方去捉不可,也不知八殿下从哪里淘腾来的,别是拿两只鹌鹑来忽悠你吧?”
    长安被他拖出闺房,果见廊子下的石桌上放着一只柳枝编的鸟笼子,两只精气十足的鸟儿在里面互相打理羽毛。博尔敦围着鸟笼子啧啧有声,只叹八殿下神通广大。
    等博尔敦出了朱漆大门,确定他不会偷听,长安才对那小苏拉说:“八殿下可有什么话?”那小苏拉想了一想,方回道:“那倒没有,只是奴才来的时候,九爷也问他可有什么话要说,八爷说‘她见了这个,自然明白’,后来又摇头,说‘那丫头,见了这个也不一定明白!她上学的时候基本都在作恶嘛。’”
    小苏拉口齿伶俐,将八阿哥那玩味又调笑的口吻学了个十足。长安只觉血气上涌,他居然又嫌她没文化!上次佟贵妃办的赏花会,他就明里暗里说她是个淘气鬼,一点女儿家的才艺也不通。
    她平日大大咧咧、舞枪弄棒惯了,从不曾参加什么诗会花会的东西,导致别人以为她是个图有外表和家世的大草包,私下里总拿她当自家孩子的反面教材。总是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血气方刚,又是好强的人,被他激出火气来,随手拿过一把琵琶,扬手调了音,弹一曲纳兰的《木兰词》:人生如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本是哀婉的曲子,被她弹奏的越发凄绝,那一种哀伤,只透心肺,却也无怨。
    她弹完曲子,觉得疲惫,却也记得向始作俑者示威,那时候的他,脸色不好,冷冷的扫一眼四殿下,然后直直的盯住她,几欲扼住她的脖子掐死她。只要他吃瘪,她就开心。
    别人都说八殿下宽和大度,四殿下喜怒无常,长安却觉得八阿哥实在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他总爱捉弄人,并且睚眦必报,十分喜爱捉弄人称“鬼见愁”的自己。
    长安想起一连串她在八阿哥手里吃过的各种苦头,丢过的各种脸面,又联想到他嫌自己没文化时的自大表情,不由咬牙切齿:“你回去告诉他,就说‘皇家的男子,也配谈雁丘么!’”
    九月的天气,已有了几分严冬的凛冽之意。八阿哥一身玄色粗布短褐,腰里扎一条红布腰带,裸露的臂膀上汗珠如豆,额发亦湿哒哒的贴在鬓边。别人瞧着怪冷的,他自己倒颇为自得,摆出一个威风凛凛的格斗架势,蓄势以待。巴克度连连摆手,道:“罢了,你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我连日来倒好似成了你的人肉沙包。所谓避其锋芒,我就不和你做这意气之争了。”
    八阿哥接过哈哈珠子递来的热巾栉,擦了擦脸颊和脖颈,道:“哪里是我意气风发,分明是你自个儿新娶了媳妇,成了软脚的虾。”巴克度仰脖喝了半皮囊酒,方才贼笑道:“这么说来,内务府挑的那两个女官,你已经享用了?”十七岁的半大小子,说到这种事总还是害臊,脸便红了。
    鹿鸣瞅准机会,躬身行个礼,方道:“回爷的话,仗剑办差回来了。”八阿哥眼睛一亮,随即又淡下去,淡成了朗朗晴空里的一抹微云。倒是巴克度性急,催道:“快说,怎么样?”鹿鸣知道这位世子爷与自家主子的交情,倒不扭捏,回道:“安格格脸上颇有喜意,却又问您:皇家的男子,也配谈雁丘么?”
    这番说辞是鹿鸣早就斟酌好的,所以说起来颇为流利。八阿哥的眼睛果然又亮起来,问:“她果真欢喜么?她果真欢喜?”鹿鸣忙回道:“仗剑说安格格瞧见鸿雁的时候,咬了咬嘴唇呢!”八阿哥自己曾说,长安受了委屈会咬唇,因她是个倔强又别扭的丫头,所以欢喜的时候也会咬嘴唇。鹿鸣给出的这个佐证果然强大,八阿哥面上已笑开了花,说:“那她果真是欢喜的吧。”
    巴克度望着他,面上隐现出戚色来。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唯有慨然一叹。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这是所有龙子龙孙的命。纵使再深的情,要么生离,要么一日一日、一点一滴的消磨在众多的女人与利益之中。
    ------题外话------
    我零零碎碎的写,写了那么多,写了五六年,一直都在写他们的故事,却在内心总不能满意,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一直都一事无成。虽然煎熬,但我还是写他们,仿佛写不出个模样来就永无宁日!对于这个文,我充满着期待,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三百年前的他们一个交代。
    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王子的故事!一个王子的雄心壮志,一个王子的爱恨离殇!请大家给我这个机会,我十分感谢大家给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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