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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疫症(二)

书名:皇帝,放了我吧 作者:妖一妖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车马行至关卡,军士顶着当地竹制的防雨衣披提刀而出,见到府衙行文赶紧引了梦格儿往前,边走边道:“医者大才,此番还得有劳医者救救终南百姓,若疫症再不得治,不仅仅是疫民,连我们这些看守的军士也得全被化了灰。”
    储梦下了马车,全身都被雨具罩着,看不清年岁,军士只当她是一名长者,言谈间甚是恭敬。
    “看守的军士也全化灰?”梦格儿足下微顿。
    军士听到梦格儿的声音,先是一愣,双肩很快便塌下,脚步亦变得晦涩。
    “军士?”梦格儿驻足。
    军士缓过神来,无精打采地道:“回郡主,三皇子早有指令,若吾皇派来的医者七日内仍不能缓解疫症,便要将这一众人等全体化灰,以防不测。”
    不知何故,即墨彦并未提及她郡主的身份,府衙行文上也只字未提。
    “三皇子的意思是没死之人也要化灰吗?”梦格儿大惊。
    军士苦笑:“何止是没死之人?没得疫症之人也要被处死!说是有些人染症许是要过上一阵子才能发出来,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还好小的只身一人在此地当差,死了也就是一个人,那小许子的婆娘和他刚满月的娃可就倒了霉了,过来探亲,人也没见着几面,便被留了下来,小许子一门就他一根独苗,若是断了,他家可就成了绝户。唉……”
    梦格儿心头沉甸甸的难受。即墨彦行事怎地如此狠绝?活生生的人命说全灭了便就能全灭了,这样的人同太子相争,太子那样温和良善的人,又如何能争得过他?此人若是登基为帝,又岂是天下万民之福?
    雨具下的小手愈攥愈紧,绝色面孔随着唇角紧抿显出一抹绝决。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一道通天的尖锐铁门,铁将军把着,内外各站了四个军士,离铁门二十丈处满满地洒了一地的硫磺,地上密密地嵌着半人高的铁刺。
    这铁刺的安置倒是十分巧妙,与设陷术中的一节颇为相像,梦格儿问道:“我如想进内与疫民接触,这铁刺要如何过?”
    “医者,”军士有些犹豫,医者如此年轻,若身陷疫区弄得没了性命,真是可惜,“您真的要进去吗?您可想清楚了,这一进,除非找到救治的法子,便再也出不来了。”
    “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军士好意我心领了。”
    “医者,”军士动容,行至门前唤到:“开门!大壮,去,将铁刺移开,让吾皇遣来的医者进去!”
    守门军士木然开门,眼里死气沉沉。
    梦格儿只身进入,衣角刚过竹门,铁锁便又锁上,行至铁刺处,大壮半跪在地上捣了几下,细看,还真的与术书上所写略同,地下深埋着一道厚铁条,条上打洞,和铁刺底部用锁固定着,需要时,只要开锁即可移开铁刺。
    铁刺才移开半人宽,一旁的小山坡后突然窜出一条黑影,冲着空隙就奔了过来,撞开梦格儿和大壮就往铁门跑,梦格儿脚下微拧便轻轻让过,假意跌在一边的土坡上没有起来。大壮反应很快,大声吼道:“快拦住喽!又是那小子!”
    门内其余三军士立起兵器迎上去就刺,梦格儿这才注意到,他们所持的不是一般的军刀,而是加长的长矛,尖头轻薄锋利,随着长长的杆子,远远便可刺到皮肉。
    冲出来的男子有些功夫,边躲边嚷道:“都拦着我做甚!再过几日,你们都要与我们一般的死,都拦着我做甚!都拦着我做甚!”
    大壮赶过来边拦边叫道:“倔驴子!别以为练过几天功夫就能闯过这绝命关卡!你道只有我们几个人在此看守么?外面早就布了黑火药,里面也到处都是雷管子,大队人马在外面候得密不透风,但只你小子一出去,半边终南府都得完蛋!你想活命难道我们就不想吗?医者到了,你就不能再忍上几日?若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你当我们几个真拿你没辄是吧?告诉你,逼得兄弟们急了,大不了一起死!你跑出去有啥用?你就不想想你那瞎眼的老娘?她可在城中呢,你一出去,连累得她也被制住了,你且百死去吧!”
    听着大壮的话,倔驴子又挥舞了几下拳脚,终是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道:“一个月了!我离开老娘有一个月了!我走时,老娘还在病中,身边的零散银子全给了我傍身,还指着我采了草药好回家度日!你说,这让我怎么办!这让我怎么办?”男人如孩子般痛哭,双手紧紧地握着不停地往地上砸,拳下的雨水很快就流成红色,梦格儿瞧着心酸。
    “这位小哥,我就是吾皇遣来的医者,还请小哥等上几日,你娘亲在哪里?我会让人好生照看。”梦格儿脱下身上的雨具罩在倔驴子身上。
    倔驴子闻言,赶紧抬头,雨具上暖暖的幽香也让他的心绪缓解了几分,和之前的那个军士一样,看到梦格儿后,倔驴子刚刚注入体内的希望立刻便又消散了。四肢大张着直直向后倒在雨地里,嚎啕大哭。
    梦格儿轻叹:“小哥,你这是为自己哭呢还是为你那娘亲?”
    倔驴子抽泣着大吸几口气道:“当然是为我那可怜的老娘,我死了,她也必死无疑!”说着,又痛哭起来。
    军士们也红着眼圈,胸口剧烈起伏。他们也有一家老小嗷嗷待哺,七日,最多也就只有七日了吧……
    “若是为你的娘亲,现下不是哭的时候,你将住处且告诉我吧,我让府官着人照料便是。”
    “你?”倔驴子不信,“你也不过就是个小女子,怕是还没十二吧,若是真有那等本事使唤府官,哪里能沦落来到这恶处来!你且少唬我了!”
    “本郡主所言句句是真!”梦格儿端起架子,坦荡道。
    “郡主?”四周几人皆不敢相信,那天端的小女子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受罪?搞得不好还得把命填上。
    “正是,吾乃吾皇亲遣,为救治终南疫症而来。若是不信,等找到避雨处,吾可让你亲观圣旨。”
    倔驴子迷迷糊糊地将住处和老娘的样貌一一与梦格儿说完了,脑子都晕科科地还没缓过劲来。他们这些小民哪里见过储梦这么高贵身份的人?
    终南府官接到军士传话时,正半躺在二房姨娘的怀里吃着青果,知道梦格儿竟留在疫区没有回来,吓得一跃而起,满碟果子落了一床。
    皇都储侯之女,让他如何能够不在意?
    早在梦格儿还未到终南时,储侯的密信就已经到了,信中措辞句句强硬,更是明言若他保不住储梦安危必要取他性命,这才不到一日,人便陷了进去,怎么能不让他心惊胆颤?
    前些年在大祁官场有一人尽皆知的绰号“狐面阎罗”,说的便是储侯。此名号据传还是当今皇帝所赐。
    皇帝敬重储侯,凡有疑案、重案必定交由储侯研判,而储侯亦甚有手段,不论案犯官职多大,心思多狡诈,均能被他找到证据裁定有罪,如是旁人判罪必得依照大祁律法而行,可储侯偏不,他给人定罪从来不管案犯有多大罪责、是否祸害当死、一律只说是皇帝亲付罪犯,必将从重判理,不论谁来讲情、威胁都无用,各色案犯均是定罪后被剖心喂蛇而亡。
    次数多了,好事者便细细研究,发现储侯的行事手法与传闻中的地府阎罗有甚多相似,加之,其眉毛细长、眼睛秀美,颇像是由狐狸精变幻而成,故皇帝某日一时兴起便取了这个名号调侃。
    这几年,储侯已经没有再给人定过罪,人也变得更加圆润,新进的朝臣,不明就里,背后胡乱议论他些也是有的,他听见也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云淡风清地走了。渐渐的,新臣们便不把他太过放在眼中,可那是新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臣,他们这些老人可不敢!储侯的威望某些时候比皇帝更甚,他们无不臣服,臣服于他的心狠手辣。
    传闻,当年的他每次定罪后必亲往现场督刑,而负责给案犯剖心之人更是由他亲手训练而成,用什么刀,怎么下刀,下了刀要何时拔出,怎么拔出才能让案犯即可感觉到失心之痛却又还能立身不倒,生生地站在蛇池边看着那些毒蛇分食其心,半柱香后才喷血而亡皆是有大讲究的。
    彼时,储侯淡定地站在案犯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流尽最后一滴血,然后,便亲自动手,将其推入蛇群,边饮美酒,边观赏蛇群表演吞肉食骨,漫天的血腥里,好像不染尘俗的仙人在净池边冥思,不时还会与身侧之人讨论些什么,只是他讨论的内容却不是什么得道之法门,而是:“今日蛇群进食的速度为何较往日慢了几分?可是这肉食太老?”
    开始,亦是有人不服,递上奏本申斥,然,皇帝从不当殿议处,终于有一天,有人忍不住在议事殿上高声宣扬,储侯仍像天人般事不关已的在边上静静地听着,不言不语,只在那人陈情完毕,默默地走上前去,伸手往其身上拂尘,离开时,那人震惊地低头,满眼的不可置信,眼睁睁地看着胸口处染满鲜血,滴落在大殿黄灿灿的金砖上,旁边,还有一颗跳动着的完整心脏。
    皇帝在高处俯视,却作未见,只吩咐内侍将金砖即做更换。
    自那日起,现今的这帮老臣齐齐禁声,见着储侯都低眉顺目,远远的看到更是能避就避。人,他们不是没杀过,可那多是仗着官威、府役,又何曾有如储侯那样出手迅捷又不失唯美的?便时当时在朝的两位武将军亦不敢与其再作正面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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