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急报,终南水灾泛滥,灾民安置亦有所不妥,当地已有瘟疫漫延之兆,还请吾皇早做决断,派人防治为上。”
终南离皇都不过半月路程,瘟疫若不能制止,一旦涌向都城,大祁便有灭国之祸。
“即墨彦混帐!”皇帝暴怒!
太后心惊:“这水患瘟疫本是天灾又关彦儿何事?皇儿为何如此动怒?”
“这个混帐!我看重他,让他去终南督察灾情,他每每回的皆是灾情缓解,灾民无恙,既是无恙又怎么会有瘟疫漫延?”
“许是探子回报有误也不一定!”太后为即墨彦开解。
“母后,”皇帝面色微沉,意味深长地道:“您当儿子这天下是白坐的吗?若不是有这些忠心不二的密探,这江山,怕早已不是我的了!您说,这探子可会有误?”
太后被堵得无法言语,是的,如果不是这些猎狗一般的探子,她这些年几次欲除去皇帝和皇后又怎么会最后失手?
“那也得明察后再作决断,毕竟终南不是这皇都,大老远的,谁能知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杨御医不是在呢吗?又怎么能说就一定是彦儿的错?”
皇帝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几敲,说道:“母后说的有理,这样吧,您方才不是保举那储梦说她医术高明吗,不若就派她去趟终南,若当地真有瘟疫且她能控制得当,我就封她为太医院首,如何?”
“那可是储侯唯一的女儿,这般年岁如何能往那等恶处去?”太后不赞同地道。她的身边可离不了梦格儿,有她在,才能保得她不再被贱人使阴招陷害。
“母后,既是知晓她年岁小,那您又如何能让我把这大祁皇宫的一众家眷们、甚至是我这个皇帝自己的安康放心的交给她呢?她若无能治不好疫症,又如何能够震得住太医院里的那些御医?母后,若您真要抬举那丫头,必得让她拿出些抬得上桌面的功绩来服众方才是正理。”
皇帝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太后想想自己的谋划,到底还是点了头。
“母后且宽心就是,当年太子和她同被刺客暗器所伤,太子致残、不良于行,她却身强体健,想必是早有防毒治毒之能,些许疫症,伤不得她!”皇帝见她俯首,也没有紧着打压,反而勉力安慰几句。作为一国之君,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亦不能例外,固然他对梦格儿有各种不喜,也得考虑到储侯的门脸,说上几句话好让周边的人放放口风,省得太后找机会挑唆储玉开与他离心,他得让储玉开相信,他派储梦去终南是因为信任她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厌恶,也并不是置她的生命安危与不顾:“来人,宣旨储梦郡主,着其即日起程,替吾问诊终南,确保子民安康。凯旋归来时,着即册封为‘太医院院首’,享公主俸!”
梦格儿接到圣旨,好一阵无语。凯旋归来时,着即册封为‘太医院院首’?若是不得凯旋呢?
“郡主,莲蕊郡主求见。”雁鸣通传。
“莲蕊郡主好。”梦格儿见礼。
“姐姐,如何还是这般生分?唤我蕊儿就是。”
梦格儿欣然道:“蕊儿。还要多谢蕊儿着人为我送药。”
“姐姐太客气了,蕊儿自选妃那阵子便喜欢姐姐,想要多亲近,这些年不得已远着了,还望姐姐多给机会才是。”
梦格儿有丝不自在,若说莲蕊,她也是喜欢的,那年在船上,她被贺兰宁当众刁难,是莲蕊带头帮她解的围;前阵子癸水,又是她帮着清理照顾。她比莲蕊大四个月,做她姐姐与她亲近亦是应当,可每次自己倒霉的时候她都在边上看着,难免总让她觉着自己比莲蕊要低上好几头,那滋味着实不好。
“蕊儿对我亲厚,为人又好,我自是愿意与你多亲近的,蕊儿还是别再调侃姐姐才好。”
“姐姐。”莲蕊高兴地上前挽住梦格儿的手臂,手里趁机偷偷递给梦格儿两枚蜡丸,“听说姐姐要去终南,怕又要好久不姐姐,这才特地过来看看。听说水灾之地多是吸血的虫蝇,饮食起居更是不便,姐姐在那里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两枚蜡丸,这得让太子流多少血啊?
梦格儿不禁苦笑,太子和莲蕊确实般配,俱是心细之人,两回送药为她名誉着想均是由莲蕊出面,若是自己的未婚夫与别的女子这般,虽是没有暧昧,怕她亦不会如此情愿吧?这情也不知道哪日可以偿还。
“蕊儿消息倒是灵通,我这里才得着圣旨,你便到了。”
“嘻嘻,”蕊儿笑道:“颂旨官过玉带桥时,我正推着太子哥哥在附近散步,见他往你这儿来就多嘴问了几句。好在这些丸子是早就备着的,不然怕是还得往终南去次。姐姐,要说你的这蜡封的法子当真是好,我早前存的最后一季晚梅,到现在还鲜活的呢,等你回来,我用冷泉水煮了请你到我家里饮茶可好?”
“好倒是好,”梦格儿笑道:“只是,也不知道哪天能回来,怕到时候天气热得厉害,饮茶添燥,反不应景。”
“无妨,若是天气热了,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绿梅冻糕,那可是我娘亲传的,太后娘娘都说好呢,到时候在上面掺上冰花和芙蓉汁,保管叫姐姐凉爽。”
梦格儿闻言不由失神,曾经,她听乳母说过,娘亲的厨艺非常好,父侯特别爱吃她做的菜点。若娘亲还在,她必也可拿出两道上得台面的回礼。
终南,四季常绿,竹林似海,居民富足,四邻八乡多少辈都不曾流民。
一路行来,越往终南,看到越多的便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背着简陋的筐蒌,面黄饥瘦、步履蹒跚。大雨滂沱中,到处都是离根的草木、泥污,混水下面大小不匀的石头零乱地躺着,三五成堆,一不留神就咯伤人脚。
“前方何事?”马车剧烈颠簸后原地停住不前,梦格儿轻撩车边金丝小帘询问。
“启禀郡主,路上倒了四、五个死人,小的们正在清理。”随从回复。
梦格儿拧脸静默,还有两日方到终南边界,这里便已见着不少死人死兽,水患中心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郡主,不几日就要到终南了,您先前让小的提醒您让这一众……”随行在车外小声道。
“嗯,按这方子将汤药熬了,入终南前所有人都得服。”梦格儿将早已准备好的避毒避湿药方交给随从,“其它的药这几日也应该到了,大部队暂不进终南,且等着药车一同,你先遣几个人去给三皇子送讯,请他着人清出地方好放药。”
领旨出发前,除了从太医院带上几十车药材外,梦格儿又特地请人转告皇帝再备上数百车专杀血吸虫、蚁虫、还有些驱蛇、鼠的药粉。因宫内存货数量有限,才会费上几日功夫自宫外筹措。先期带着的药材也仅够试药所用,后面还得再从四处往终南送。
手里的医典这些年已被翻得破烂,虽然细细补过,仍得小心用着。这些年,梦格儿一有时间就照着誊写,生怕哪天这惊世医典会被自己给读毁了。
之所以称这是惊世医典,不仅是因为其上著有包罗万象的治病之方和药材特性、出处等,更是因为,著者将这方天地间各个国度里的山脉、河流、气象、风云、异景、民俗等等都一一详列。用著者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名好的医者,不仅能医身还得能医心,而要医得人心,是一纸药方所万万不能的。他得知天文,悉地理,遇人说人话,见鬼道鬼言。这半月,梦格儿仔细誊抄的,正是以蓝都热地水患为例的医篇。
蓝都不似大祁四季分明之地俱全,全国各地均较炎热,半年干旱,半年频雨,邪毒之物较多。雨季山洪暴发时,山下绵延几十里都会被涝,附近河流暴涨,提前堆起的防坝往往不堪一击,毒虫蛇鼠肆虐,房屋毁塌。附近山民甚苦,只能半年走家,半年狩猎,渐渐的山只为山不再有民。
医典里就此为例写明了如何防治水患地的毒物漫延,但对疫症却未有提及,疫症篇上所列症状和治法倒是较多,但因未见到终南患者的实状,所以无法提前准备更多。
半夜下来,终是手酸眼乏,梦格儿将医典妥贴收藏,正要休息,随从近报:“郡主,您等的药到了,押运官正在候着。”
这么快!
梦格儿原以为那许多的药粉,最快也要再过五六日才能抵达终南,却今日就汇合了,心中十分欢喜,毕竟早些用上药,受灾之人也可早些脱难;皇帝如此重视此事,让梦格儿对他不禁有了新一番见解。
“即是如此,押运官辛苦,先同众人休整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启程。”日夜不分地赶路,数百车药粉满满当当地份量,人不疲马也得歇啊,不然终将拖累终南救治。
绵绵倦意尽消,梦格儿卧在半长的毡毛毯上脑里一遍回想医典上所著种种,天微微亮,雨点夹着劲风入帘,便着人开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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