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筱俯下身子,小心的采下几个西红柿,像是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笑着连声喊,"下惠,来这,这儿西红柿好大好红哦!”
柳下惠走了过去,篮子里的西红柿够他家吃一个月的了.蓝筱将西红柿放进篮子里,又调皮的拿出一个最红艳的,"这些应该都是绿色蔬菜吧?”也不等柳下惠回答,用衣服擦拭了几下就咬了一口,"味道跟菜市场买的是一样的.”
柳下惠苦笑着摇摇头,不愧是城里来的,连一个西红柿都要尝试找出些区别来,好象菜市场买的不是乡下种的,而是她们城里钟的.
上午是许多农村妇女劳作的时候,这是有两个村里的大婶走过柳下惠家菜地田畔的小路,向她们自家菜地走去,一路上笑着说着闲话,像蓝筱这样漂亮而脸生的女孩很显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大婶对旁边的伙伴问道;"哪来这么漂亮洋气的姑娘,是三妹子她们家孩子带回来的女朋友?”
"当然不是了.”闲话说多了,音量就控制不好了,另一个大婶手是掩住了嘴巴,可声音还是那么大,"你也不想想,要是是的话,就三妹子那样的嘴,还不说的满世界都知道.我们问过了,是城里特意跑到山里来玩的,现在城里人流行……”
她们是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柳下惠却没那么容易平静,真服了这些多嘴的大婶,夸人家漂亮就夸好了,非得牵扯出她们自己高兴了却让别人难受的话来,她们都是妈妈麻将桌上的桌友,看来妈妈也没少受这方面的闲气.
"她们说什么啊?”虽然同属一个省份,但乡下人的方言乡音更浓,语速也更快,蓝筱并没听懂是什么让她们笑的这么闹腾.
柳下惠只得拆开来回答,"她们说哪来的这么漂亮洋气的姑娘.”
"还有一句呢?”
"另一位大婶说‘恩,是挺漂亮的’.”她们要表达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还说你老实,连说谎都不会脸红.”不知为什么,没少被人夸的蓝筱,此刻居然被夸的内心有些悸动,带着这样的悸动,整个菜园子里一上午都回荡着他们的欢乐.
今年的秋天一直都很闷热,但山里总会有凉爽的风从各个方向吹来,柳下惠家院子里的树阴底下,蓝筱坐着一张矮矮的小凳子上,捧着脸静静地看着柳下惠编竹筐时表现出来的认真.
"原来也会有你不会的东西.”看着柳下惠手里竹筐又一次返工,不禁又打趣的笑了笑.
柳下惠不好意思的笑着侧过脸说;"我不会的东西多了,以前我奶奶在世的时候,没少指导我,可那时她教什么我都不想学,总以为山里的手艺,学会了也没用.”
回到家同样要为生存下去而努力,柳下惠叹了口气,又认真的编织起来.
蓝筱又看的有些发呆,柳下惠认真的表情让她觉得很可爱,却同样使得自己内心又一阵慌乱.
柳下惠家所在的村子很小,许多人的面孔一天能见到三次,他们也很热情,见到第四次的时候,他们居然就能伸出手来主动跟你打招呼.这对已习惯城里人情冷漠的蓝筱来说,这一切都很难适应,何况她本来就没想过适应,于是她一整天都在柳下惠身边打转,就像他自家的妹妹一样,这样的依赖让她感到莫明的幸福,也越发恐慌.她年纪也不小了,爱情和婚姻连的很紧,她父母离婚的悲剧还在,她压根就没想过会喜欢上柳下惠这样的乡下娃,但她清楚自己已经动心了,这种动心,让她有一种想逃的欲望,手机这个时候响了,她拿起手机,是妈妈打来的,她起身,向一旁走去接电话.
蓝筱接电话的时候不时露出紧张的表情,使得柳下惠抬起头,一直担心的看着她,当她满脸心事的走过来时,尽管不该,柳下惠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蓝筱点点头,叹了口气,笑容也很不自然,"任泽找不到我,便一天到晚的带着一群混混在我家店里胡闹,我爸爸气不过,就跑来帮我妈,跟他们起了争执,那群混混把我爸爸打伤了,我家服装店也被砸了.”
"你爸爸伤的严重吗?”
"没什么大碍,毕竟是我爸爸,任泽他们还不会下多重的手,我妈妈报警立了案,任泽已经被拘留了,以我妈的个性,肯定不会接受调停和解的,任泽可能会被判刑,我妈觉得没什么事了,让我回去.”一家人因为她弄的不安宁,估计任泽家现在也是如此.
"这儿到省城的汽车一天只有两趟,大清早一趟和中午一趟,都下午了,你只能赶明天清晨的车回去了.”柳下惠望着蓝筱,有心安慰,却知道没这种本事,只得跟着蓝筱一起陷入沉默,依旧静静的编着竹筐.
时间变换着角度,凉爽的风仍吹着,但汗水还是沿着额头流下,柳下惠觉得闷热,抬头望见蓝筱微微卷的头发上有些风吹上去的竹屑,想了想,笑着说;"下午我带你去河里游泳吧?”
蓝筱眼里光芒闪烁,但随即又摇摇头,"可我没带泳衣啊?”
"乡下女孩在河里洗澡谁穿泳衣啊!”柳下惠笑着打量着蓝筱,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色有卡通的T恤,裤子也是很休闲的七分裤,"你这衣服就可以下水了.”
蓝筱低下头,奇怪的问;"这样就行了吗?”
柳下惠笑着点点头,"乡下女孩在河里洗澡都穿的很多的.”
"好啊!”蓝筱站了起来,拉着柳下惠就想去.
"喂.”柳下惠苦笑着指了指天空火辣辣的太阳,"现在才几点啊!你也不怕晒黑,至少也要到傍晚啊!”
"不早说.”蓝筱笑着嘟囔了柳下惠几句,望着满地的竹条,"我也来做一个.”
"当心啊!别被竹条弄伤了手.”柳下惠连忙手把手教她.
一个女孩能如此信任的跟你个男孩随便带去任何地方,而且如此的期待,应该是喜欢上了,蓝筱在温暖的和柳下惠嬉戏的时候,渐渐的确定了.
终于到了傍晚,太阳不是那么晒人,站在门口的蓝筱见柳下惠推出他妈妈那破旧的电动车,疑惑的问道;"不就是村外么?怎么还要骑车去的.”
"村外的小河洗的人多了,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那是个没有污染,纯天然的池水.”
蓝筱点点头后,一把坐在电动车的前面,"上来,我带你.”
"你又不知道在哪?而且路也很不好走的.”
"别废话,你就不会指路啊!”
柳下惠闭嘴了,女人的心思不是他能理解的,习惯性的接受才是最佳的选择.
这电动车不是一般的烂,尤其是下了水泥马路,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小道.蓝筱在颠簸中除了惨呼柳下惠的脚支援外,也越发觉得他的名字一点没取错,几次都差点摔了下去,他就是连自己的衣角都不碰一下.
傍晚夕阳撒下的金黄,点缀在山里多姿的世界里,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上,有太多美丽的景色,让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当穿过一片茂密青翠的竹林时,就到了柳下惠一路上说的"圣池”.
其实也只是一条小河,但河水因分支阻塞而形成的小湖泊.小湖泊像一面不大的镜子,河水显得透彻而宁静,河的两岸倒下的竹影填满了整个河面,使清澈的湖水像一块碧玉.这儿的确很适合游泳,因为水不急,这儿水底铺的不是山上冲下的石头,而是细细的沙子,跟海滩上的沙子一样.
"好了.”柳下惠帮蓝筱从电动车上拿下衣服,"我就在河的下游洗,这儿水不深也不急,应该和城里的游泳池差不多的.”
但柳下惠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蓝筱拉住了,"你很不负责任哎!我水性很差的,你就丢我一个人在这啊?”
"可乡下都是这样的,女孩在上游,男孩在下游,彼此都要隔好远的距离呢!”柳下惠特意带蓝筱来这偏僻的地方,就是怕她不方便.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怕女孩子,城里游泳池的那些女孩比我现在穿的少多了,那些男孩都不怕,你怕什么.”蓝筱望着柳下惠越来越红的脸,就更不想放他走了.
"谁…谁怕了,洗就洗.”说完他也没脱衣服,直接就下了水.
水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只是到蓝筱的肩膀,水性再差她也可以和柳下惠玩闹,跟柳下惠这样的男孩在水里嬉戏,注定只能她当追逐的一方,柳下惠玩泼水时尽管让着她,但她还是有被水呛到,柳下惠索性不泼了,甘愿当可怜败逃的一方,像只鱼一样,一直在水底钻着躲藏,但水太清澈了，蓝筱欢笑着一次又一次捕抓水底他游动的身影,追赶着,等柳下惠一露头,就用手泼起漫天的水花……
夜色都开始下沉了,蓝筱才被柳下惠不情愿的拉上了岸,柳下惠换完衣服后就推着车子走到好远的地方,等待蓝筱从茂密的竹林里换完衣服出来.
"好了.”
柳下惠转过身,看着蓝筱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来,不禁又一次为蓝筱的美丽失了魂魄.蓝筱此刻仿佛真若仙池里走出的圣女.水珠从她那长长秀丽的头发下垂下,被蓝筱用纤细修长的五指梳理着.从如此飘逸的头发中露出的脸颊,仍带着方才嬉闹时的红润,此刻她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睛迷着的对柳下惠似嗔非嗔,嘴角也露出甜美诱人的笑容.
"喂.发什么愣啊!”蓝筱见柳下惠一直失神的望着自己,心也像丢了几个拍子.
柳下惠这才回过神来,羞涩的低下了头,"还是我带你吧!”
蓝筱点点头,望着已上车的柳下惠,甜甜的笑了一下,侧着身子坐了上去,伸出手就搂住了柳下惠的腰,原来习惯骑车走山路的柳下惠也像不会骑车子似的,一路上摇摇晃晃,满路都留下蓝筱惊叫的声音.
今夜的星星也被人间的情绪感染了,变得稀少和暗淡.蓝筱并肩和柳下惠坐在养殖场那个凉亭的阶梯上.却再也找不到看星星的心境了.
"你真得不再回省城了么?”
"应该不会再回去了吧!”柳下惠点头也多了很多伤感,但侧过脸的笑容依旧很温暖,"其实乡下也能找的到工作的.我们隔壁镇子上有一个伐木的林场,虽然活挺累的,但工资也不比城里低.我想我会到那工作,那儿离家又近.”
蓝筱失落跟着笑了笑,突然想到什么,跑上去拿来钱包,从里面掏出不少的钱,"谢谢你这些天的招待了,我很开心.”
柳下惠嘴努动了一下,钱真得是好东西,要表达两个人的关系,用这个可以很容易表达,柳下惠不想要,但其中表达的意思却不能回绝,想了想,他只得淡淡的笑着说;"能不要吗?”
蓝筱微怔.
"我知道我很难成为你的朋友,但是这些天我也挺感谢你的,我能快乐有朋友陪的日子很少,这些天我有把你想象成朋友.”柳下惠说这话的时候又有了以前的落寞感.
"你也是我朋友啊!而且我有把你当作很好很好的朋友.”蓝筱不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了,只得把钱收了起来.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那我能说几句朋友说的,但你可能不喜欢的劝告吗?”柳下惠有些紧张的问.
"别这么客套行不行.”
"那我就说了.”柳下惠呼了一口起,"其实你不应该找泽哥这样的混混当男友的,不是说他很坏,但他找的那些朋友确实没几个好人,你知道吗.上次他们那么荒唐的计划就是喝酒聊天聊出来的.你要是想要找一个可以给你保护的男友,你可以找警察啊!律师啊!那些真正能给你保护的人.”
"你以为我是谁,想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啊!也要他们要我啊!”蓝筱甜甜的笑了笑,"好了,该睡了,你答应我要送我上车的.可不许赖床.”说完就跑上去,一看见两张席子又铺的如此开,又调皮的拉近了.
柳下惠转过头望着蓝筱,此刻这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居然是以前那个给过他耳光,给过他讥讽的混混女友,看来女孩也跟他一样,有着太多的东西要掩藏遗忘了.
这是一个思绪混乱的夜晚.
天还只有微微亮的时候,柳下惠与蓝筱已经在路边等着客车,这一个上午唯一的一趟汽车,为了能让进省城的人能一天有个来回,便惊扰了太多人的早晨.
星光下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在离别的情绪里沉默了好一会,蓝筱的提包让柳下惠的左手柃的有些酸,便换了一只手,蓝筱连忙说;"不用一直提着,你放在地上就好了.”
"没事的,地上脏,这包又不重.”柳下惠看着有些寒冷的秋风,"天有些变凉了.”
蓝筱知道柳下惠的意思,心里又一阵暖,他给的温暖也太多了,多的她有些不想丢弃."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打电话给我?”
"会啊!”客套而已,柳下惠不是那种没事找人聊天的人.
蓝筱还想再说些什么,车终于从路的那头驶了过来,两个人同时向那儿望去,车灯的光打在他们的身上,也隐藏了此刻蓝筱眼中的情感,蓝筱忍住不舍,拿出昨晚写的纸条,递了过去.
"什么啊?”柳下惠接过来之后就想打开,却被蓝筱一把拦住,"我走之后你才能看的.”柳下惠扬起的手听话的放下了.
车停在了两人面前,柳下惠望着已上车的蓝筱,才笑着把包递给了她,"好了,以后再见了.”
"恩!”蓝筱鼻子有些酸楚,对柳下惠挥挥手,"记得到省城一定要来看我.那…就再见.”
车门关上缓慢行驶着,两人同时吸气挥手,将该留下的留下,该走的送走.
柳下惠打开纸条,上面娟秀的字迹在微暗的星光下,让柳下惠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
当一个女孩能与你处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也会有她渴望得到的东西,如果你试着勇敢些,你得到的其实会比你害怕失去的多的多.
还在说兰雅与自己的那段感情吗?柳下惠闭上眼睛笑了笑,结束了,尽管有过难受,但应该感谢她啊!如果连失恋都未曾尝试过,这一生也就太枯燥了.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当迈过那道坎后一切都没自己想象的难以承受.
蓝筱拿起柳下惠给的袋子,里面有他准备给她路上吃的早餐,除了他妈妈一大清早准备的煮鸡蛋和煎饼,还有柳下惠买的牛奶与饼干,他们村子的小商店没那么早开门,这个男孩昨天就开始帮她准备路上吃的早餐了.多细心的一个男孩啊!字条上的意思他能懂吗?希望吧!希望可以让他以后面对其他女孩时别再那么老实了，两个夜晚,居然没有一丝放肆的行为.她将头伸出窗外,又望了一眼那座静立在那里的小山村,终于有个地方,有个人,是需要她忘记的.
天仍很灰暗,柳下惠望了望自家的村子,结束了,该回去了,今天柳大妈的儿子办喜酒,定了家里不少鸡鸭,又该是一个忙碌充实的上午,柳下惠对着天空又一次闭上眼睛,手上的纸条飞离,一直飘到马路旁边的小水沟,山上流淌下来的水都从这里汇聚,向山外面缓缓流去,带着那字迹已经被水浸的模糊的纸条离去……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