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巷的出口,他慌张的不知往哪个方向跑,一时站在了路口,只停留了一下,一辆很熟悉的红色轿车像一个闪电击在了胸口.看着车里冷冷注视着一切的宋雨颜,他忽然就失去了逃的勇气,他想转身,向已下了车盘问的警察走去,甚至觉得关上他十年八年,也没这般恐惧.被敲诈的学生指着路口的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他也不想走了.想起自己那狗爬式的逃跑,他有了从未有过的狼狈感.
看着追来的警察,宋雨颜忙推开车门,对柳下惠叫喊,"你发什么愣啊!快上车。”宋雨颜眼中居然有他不敢奢望的关切,他不自觉的上了车,车一溜烟就开走了.事实上警察见车开走了,就已经停止了追逐,这点学校的小敲诈,没必要那么拼命.
宋雨颜有个同学毕业刚分配到这里当老师,前来探友的她却却目睹了这滑稽的一幕.令她不适的不是柳下惠那狗爬式的逃跑,而是向航讲的事与这个事件重合出一个她原本不相信的坏小子.
或许出于担心,宋雨颜的车子直开出了好几条街才停了下来.柳下惠一直低着头,他想了很多解释,但真等到宋雨颜侧脸盯着他的时候,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宋雨颜也是如此,她不知该怎么问,只得怔怔地看着柳下惠.
"谢谢!”
柳下惠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居然像孩子一样让眼泪在眼眶打转,他控制不住啊!说完他推开车门,走出去的时候,为了避免眼泪被宋雨颜看见,他的头又低了不少.
"谢谢!”
再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泪水已冰冷的流到嘴角.他转身离开,连车门都没帮宋雨颜关.但他的思绪是如此清楚,尽快离开,不要再有任何的遇见.他背着车头往前走,就是要让自己尽快离开.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女孩,只在刚开始看了一眼,便再也没勇气抬头看她一眼了.所有心中的宋雨颜,一时间都变的冰冷,没有了笑容,这种感觉让他的心被撕裂的疼痛.
宋雨颜叹了口气,或许正如她为柳下惠的事去质问向航时,向航所说的那样,"你跟他什么关系,你知道他那看似老实善良的背后藏着怎样卑劣的品格.”向航说的对,她们之间的确没有任何关系,看着没关的车门发了好一阵呆,直到后视镜已没有柳下惠那低着头的背影,她才关上车门,离开她曾经幼稚的认识.
柳下惠一直坐在床上,他想睡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只能干坐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控制自己去想什么.那种想哭的感觉不见了,他只觉得心痛的厉害.没有任何思绪的他,不知如何心会这么疼.他试着咬咬唇,鲜血流了出来,却比不了心痛的一丝.
窗紧紧关着,阳光透着窗摇曳,直到失去了踪影.夜淹没了他的身影,他却看的一请二楚.弟弟玩的很晚回来,当他拉开灯时,柳下惠投来茫然的眼睛,弟弟惊讶却并不去体会,"哥,你怎么认识那些混混的?”
"啊?”柳下惠下了床,却没听清弟弟说什么,"吃饭了吗?我现在去做.”当他走到门口时,才想到了什么,眼泪终于奔涌了出来.他转过身,想对弟弟说些什么,却只能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弟弟从没看过哥哥这个样子,虽然他弟弟性格一直很弱,但内向的他大多时候都能将泪水和痛苦留在心底,"哥,你怎么了?”
"求你了……”柳下惠突然跪了下来,不断的叩着头,眼泪流的脸憔悴而苍白,"别学你哥啊…你知道你哥多没用啊?你知道你哥每天怎么过的吗?我真得很难受,我没办法啊!我只能这么无能的活着,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弟弟也跟着哭了,他扑上去抱着仍在摇晃身子的哥哥,他抽噎的保证,保证不在上网,保证好好学习……他只想让哥哥停止那令他难受的哭泣.
柳下惠死死抱着弟弟,他知道弟弟的身体给不了他任何安慰,他只能抱着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但逐渐清醒时,他已没有对弟弟的恨,那些痛苦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在城市遭受的种种,对生活的绝望……他不知道怎么扛.他努力帮弟弟檫去泪水,像是帮自己檫,但弟弟看着他仍不断哭泣的样子,又如何能停呢?
死亡这件事就这样钻入柳下惠的心底,他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他幻想着死之后能逃离的东西,那颗痛的冰凉的心,就在这种残酷的幻想中回着暖.
当一桌丰盛的晚餐摆上桌时,柳下惠已经能笑了.看见弟弟帮他剩饭的时候,他才发现想给弟弟的有如此多,所有自己得不到的,都想给.
柳下惠第二天四点多钟就起来了,以前他一直想早起,却总是敌不过自己的懒惰,看了看仍在熟睡的弟弟,他从抽屉里拿出英语字典和一本小本子悄悄的走了出去.
外面灰暗的光芒从阳台溶入屋内,当大厅的灯亮起时,外面便一片漆黑.柳下惠对着这本本已令他烦恼的字典,却再也找不到烦恼的影子.学习的热情以更激烈的方式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本想换一种学习的方式,买一台英语学习机,但现在已被否决了.他对着字典发誓,一定要将这本字典所有的单词背完.为了不吵醒邻居,他没有选择朗读,而是用抄的办法.以前高中时默错一个单词,罚抄五遍都嫌多,现在居然能耐着性子将一个单词抄上五六十遍.
他不知道知识会不会改变他的命运,但他必须用东西填满他那空洞的内心.今天要上早班和晚班.在帮弟弟准备早餐时.他已经学会了三十个单词.只有三十个,他必须保证学到心里去,不在乎时间.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闪现;如果自己学会很多东西,应该感谢那个女孩吧.
他已不觉的为一个陌生女孩做这些努力是件愚蠢的事.但一件更令他觉得荒谬;他承认自己暗恋着她,却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在高中时他也曾喜欢过班上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女孩.那也紧紧因为那个女孩经常能在他的注视中给他一个微笑,他觉得那个女孩也喜欢他.但宋雨颜不同,他知道宋雨颜永远都不会喜欢他,却为何还执着的喜欢.
上午电晚城的客人很少,柳下惠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静静背着他带来的单词.这几天他觉得做任何事都没有力气,只有学习反而让自己充实一点.弟弟已经回学校了,同住的那对夫妇也在前天搬走了,还没人搬进来.以前很讨厌吵闹的他,现在反而怀念起与周宁王果同住的日子.真得觉得孤零零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忧郁症了,一点开心的劲都没有.
许亮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柳下惠藏起写满单词的纸.最近许亮和泽哥似乎都很忙,很少在电玩城.刚开始他还担心他们真拉他入伙.也许是自己太胆小了,胆小的令他们都觉得他没什么用处,所以他还是那没用没靠山的柳下惠.
许亮递过饮料.这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以前只有他勒索柳下惠请客,这种回请他想也不敢想.许亮笑了笑,"别瞪眼,要是有钱,我也是大气的人.”
"最近怎么这么忙?天天都见不到你人影.”柳下惠扳开可乐的时候,望向满面春风的许亮问道.
许亮看看四周,尽管四周无人,他仍压低着声音,"我最近在跟泽哥干一件大买卖.”
"是吗?”柳下惠很随意的笑了笑,"发了财可别忘了小弟啊!”
"不信?”许亮最见不得柳下惠这种不带任何实质的笑容,每次吹牛都能看见他这种笑容,让他有多少大话都说不出来,"兰雅的男朋友,你见过的,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柳下惠对这件事倒有点兴趣,只是他想不通许亮脸上怎么没了醋意.
许亮很诡异的笑了笑,"他是毒犯子,泽哥最近在跟他谈生意,想在这里卖毒品.”
柳下惠一下惊呆了,"这可是犯法的,捉到可是要枪毙的.”
"切!”许亮轻蔑的说;"这市里哪家舞厅酒吧没这东西,只是电玩城没有而已.泽哥这才叫商业头脑.”
"这也能称作‘商业头脑’.”柳下惠摇头说;"泽哥家那么有钱,干嘛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许亮喝着饮料,压着声音说;"哪个败家子会嫌钱多,他爸开的那个矿场现在生意不好,他手头立马就紧了.泽哥可不像我们,‘每钱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有的是路子.”突然想到什么,许亮将手压在柳下惠肩膀上,"怎么?要不要入股.”
看着柳下惠摇摇头,许亮仍不放弃,"那你把钱借给我,挣了钱我俩平分.”
"滚.”柳下惠掀开他的手,他要离这家伙远点.
"就说你无能吗?注定穷一辈子.”许亮笑着对起身离开的柳下惠说.
要是这也叫无能的话,他甘愿了.柳下惠迈着步子,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