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雅仍在哭喊着.柳下惠挂去电话,电话卡仍留在卡槽里,他蹲下身子,檫去眼泪,"别哭了,求你别哭了.反正你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爸妈只有一个儿子,还能少操点心.”
兰雅手机已滑落在地上,她紧紧握住柳下惠的身份证.那张前几年照的相,真得好漂亮,好可爱.那是在高中时学校组织办证的时候照的.他坐在坐椅上,同学像往常一样,开着他的玩笑.他曾经暗恋过的一个女孩站在他旁边,看着柳下惠在照相机前羞涩不自然的表情,突然对他叫喊道,"你照相的样子好丑啊!”这个不好笑的笑话,又一次让柳下惠露出很纯真的笑容.那有着羞涩发自内心的笑容.即使身份证上的照片是变了样的,却还是那么动人可爱.这些年过去了,他开心的笑容已好久不见,羞涩却一直还在.
兰雅一时看呆了,泪水居然停止了.她回过神,找来一面镜子,没有泪水的脸让她如此恐惧,她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却依旧疼不起来,难道就这么麻木了吗?
突然想起了敲门声,她的心一下激活了,她用力的打开门,快乐还没从脸上溜走,又是一种冰凉钻入心底.门口站着的是许亮.
"我看见柳下惠拿了个口袋下去,是不是那东西,那小子肯定想发财,你——"兰雅终于不再迟疑.她推开许亮,用尽力气,朝楼下奔去.
她哀求过许亮,这个跟她有过关系的男孩,对自己男友被判死刑的消息很清楚,看见那东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还有谁能像柳下惠那样珍惜她,如果他真得走了,她还能幸福吗?
"你哑巴了!到底叫什么名字,哪个地方人?”
这是盘问柳下惠的警察第五次吼了出来,也是第五次敲他的头,这是他们职业性发火,不同的是这次是由他引起的.他依旧沉默着,从他进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从这群警察复杂的眼神里看出——他已经是罪犯了.
"这么多毒品,够你死几次了.”面对这么宁静而不恐慌的罪犯,他们也意识到恐吓没有任何意义,"告诉我们,这毒品哪来的.”
柳下惠听见这话脸上反而更安静了.
这个时候从外面又走进几个警察,柳下惠见过,就是他们将毒品拿去化验的,他们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其中一个伸手就拉住他的衣服,给了他两个耳光,"你小子想死啊?”
柳下惠终于火了,他挣拖那人的手,一把推开那个警察,"你再敢动我试试!”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警察们对着柳下惠那要拼命的神情,都不禁愣了一下,"你小子蛮横啊!别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你拿假毒品来报案,信不信我们关你十天半个月的.”也真够火的,本以为大功一件,拿去化验,那么多包,一包真的都没有.
"假的.”
柳下惠这下像泻了气的皮球,任他们推搡殴打,一句话也不说了.
兰雅一下出租车,就继续向公安局大楼奔去,她不知道自己去了能挽留什么.但并不意味着她已失去了神志.她告诉自己,大不了和柳下惠一起死.长这么大以来,无论是金钱或男人,都没给过她特别大的快乐,也没有特别大的痛苦.但现在一种极大的痛苦在她胸口,让她不顾一切去追逐.那个男孩,令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担心.
柳下惠走了出来,原来警察也不那么可怕,虽然打了他一顿,但还是把他给放了.他顿了顿思绪,没有献身失败的沮丧.死是没什么可怕的,活着就更没什么可怕的.这条命像捡了回来,他心底还有缕缕喜悦.
看到兰雅带泪的向他奔来,他才想起这对他而言又是一次失败的奉献,该怎么向她解释呢?
兰雅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女人真是情感型的动物,看着活生生走出来的柳下惠.兰雅却还沉浸在害怕失去的情绪里,泪水怎么都停不住.
柳下惠感受着她颤动的身体,本来尴尬的双手也不禁抬起来安慰,"别哭了,没事了,那些毒品都是假的.那个男人就是个十足的大骗子,像他那种——”柳下惠想了想,他现在已经是局外人了,说话得注意点,"他真得是靠不住的.”
那个男人对兰雅来说,本来就无足轻重,她现在关心的只是眼前的这个男孩,所有的恐惧与伤心,全都转变成无尽的幸福.
"我送你回去吧!”柳下惠叹了口气,对于兰雅的眼泪,他体会不了太多的东西.
"不.”兰雅抬起头,看看柳下惠,"我送你回去.”
本来可以坐公交的,兰雅却偏偏要坐出租车.她想安静的呆在柳下惠的怀里.
柳下惠真得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的手尽管也抱着她,但只是因为她需要.而那些对她说的尽是甜言蜜语的男人,每一次拥抱都是努力的占便宜.
"你抱我紧点嘛.”
兰雅甜甜的笑着,其实柳下惠加了点力气的手也不会增加任何温暖.,她已经够温暖了.她的身子紧紧贴着柳下惠的胸口,那才是她温暖的源泉.她只是望见柳下惠看着前方司机,脸红的很可爱,故意逗他.
"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兰雅带着点诱惑.
"请我吃顿饭吧!”柳下惠从没有请过女孩子吃饭,更别说被女孩子请了.看着兰雅睁大的双眼,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要不夜宵也行.”
"不会吧!你在我家请我吃饭,真够省的.”
看着兰雅忙碌的身影,他的笑容有了许久未有的充实.他怎么会答应让兰雅送他回来,但这并不可笑,他知道刚才的喜悦只要一回到家,立马又会空虚的难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甚至可以一个人呆在家里三天不用出门.但现在对孤单却害怕的如此要命.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兰雅看着走进厨房搭把手的柳下惠,"放心吧!虽然好几年没进厨房了,但厨艺还在呢.”她推柳下惠出去,他一进来就立马轮到她空闲了.
"怎么样?”兰雅紧张的问.
"好吃.”柳下惠只恨嘴太小,兰雅的手艺还没到难以下咽的地步.但本来吃饭细嚼慢咽的他却要大口大口的吃,这就不太舒服了.再有,凭他现在的食量,要将满桌的饭菜扫光,也够他消化一阵了.
洗完碗后,兰雅纤纤的走了出来.她将沾水的手轻轻在雪白的衣服上檫干,那柔美的动作让柳下惠又一次看的脸有些红.看来自己真怕女孩,连洗碗都抢不过兰雅.
兰雅又一次勾住了柳下惠的脖子,仿佛刚才檫干湿手就是为了勾住他.
放过我吧!柳下惠心里默念.兰雅柔软的身子,带着阵阵芳香,令他一阵晕眩.但兰雅哪会放过他,诱惑的唇软绵绵的盖在了他的唇上.
这个他毫不在意的初吻,反而因兰雅的唇而变的可留恋起来.他想起了周宁与王果,据说他们的初吻留给了一家舞厅的同一个女孩.
腼腆与羞涩终究远胜于欲望,他轻轻推开兰雅,"晚上还要上班呢!你心情不好,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休息.”兰雅哪里还有坏心情.
"虽然那对夫妇刚搬走,可那房间很脏,睡不得人的.”柳下惠看出了兰雅的意思.
"那我睡你房间啊!”
"我房间更脏,走啦!要迟到了.”柳下惠拉着兰雅往外走.在此之前没想过要兰雅报答,这之后就更不会想了.
"柳下惠,我爱你,真的……”
"别脑子发热了,明天你就忘了.”
…………
"喂.”季冰推了推东张西望的兰雅,"收钱啊!”
回过神的兰雅吐吐舌头,忙向客人道歉.季冰笑着对兰雅说;"你不是说你已经到了对帅哥免疫的地步了吗?乱看什么呢.”
"哪有乱看.”兰雅甜甜的笑了笑,客人很多,她实在不知道柳下惠跑哪去了.
柳下惠此刻又躲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偷偷念着单词.这个电玩城能让他想起一些不愿意再想的事情.他现在念单词跟念经一样,也能让心情平静不少,但总会有人打扰他.
"在这呢.”许亮一把夺过柳下惠手中的单词,"不是吧,想出国啊!学这东西.”
柳下惠脸刷的红了一下.但他不知道许亮尽管说出讽刺的话,心里也翻腾的厉害,像柳下惠这样的男孩,做什么正经事情都不值得怀疑.他也想学,只是知道自己是什么料.
"那东西被你处理掉了.”许亮低着声音问,"有没有换成人民币?”
原来他也知道,柳下惠的脸异常冰冷,"我送公安局了,全是假的.”
"骗谁呢?”许亮信,而且深信不疑.他只是后悔,如果自己胆大一点,今天和兰雅说说笑笑进来的,就应该是他了.他不怪自己胆小,却恨自己胆不大,"谁知道被你藏哪去了.”
"爱信不信.”柳下惠从许亮手中夺回抄有单词的纸,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一点钟后,柳下惠刚走出电玩城,兰雅又像精灵一样蒙住了他的眼,两人又开玩笑的耍闹了一会.
"我送你回去.”兰雅坏坏的笑着说.
"然后又让我送你回来.”柳下惠也跟着笑了笑,"回去吧,天转凉了.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还不错.在才发现.其实我做什么事情都是自以为是,不能给别人带来任何真正的帮助.忘了今天吧,也忘了以前.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全忘了.”
他说这话时是如此的落寞,那种认真的落寞.让兰雅不得不听话.她怔怔地目送着柳下惠远离,眼睛又有些湿润,分不清是心酸还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