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那些在心里构思好的话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兰雅,昨天对不起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没…没什么.”兰雅的眼泪又在打转,不过柳下惠也没抬头,他自己的眼睛也有湿.
"我今天是来结帐的,我打算回村里去了.”
"是吗?这个月底我也打算跟许亮回他家去.”昨天一恨就答应了许亮的求婚.
"哦,那以后有机会再见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再见,许亮家也穷,兰雅爸爸不会接受的,即使兰雅有一天回去村里,村子或许很小,但要躲一个人太容易了,"再…再见.”兰雅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柜台底下哭了起来,注定她会爱一生的男孩今天居然是最后一面,她感觉心碎碎的,碎碎的……
柳下惠却强行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擦眼泪.蓝筱又到电玩城来找泽哥,看见柳下惠,只能尴尬打打招呼,快步的走了上去,柳下惠又一次望着她的背影,回到乡里,连那个女孩相似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吧!
在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的时候,柳下惠走上二搂,该跟泽哥结帐了,泽哥依旧和一群人在休息室玩笑着,柳下惠涩涩的走了进去,走到泽哥面前,"泽哥啊!我想不干了,你看能不能今天把钱结给我?”
一个跟泽哥玩的很好的男人却接过他的话,他认识柳下惠,也知道柳下惠老实,"你还怕泽哥少你的钱啊!不过电玩城有规矩,结帐的人要请客的,你的工资没多少,还不够请客,剩下的就让泽哥帮你出了,怎么样,请哥几个吃一顿.”
泽哥最近一直缺钱,但这帮小弟又不能不照顾,一听朋友的建议,忙笑着对着柳下惠表示赞同.
柳下惠笑了笑,也不在意,"那就请哥几个吃的开心了,我就不去了——”
"你什么意思啊!”泽哥骂了出来,"觉得我骗你钱,是不是?”
"不是——”看来他这个笑料有太多人喜欢,没关系,最后一天,随你们这群混混怎么玩好了."那就谢谢泽哥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任泽,你们先玩着,我就先回去了.晚上再见吧!”蓝筱看着柳下惠的背影,起身追了出去.
"下惠.”蓝筱叫住了柳下惠,她安慰他似的笑了笑,"泽哥就那脾气,你别太在意,晚上我会让他把帐结给你的,你既然要走了,就趁晚上开心开心嘛.”
"谢谢!”尽管钱他并不想要回来,但对蓝筱还是真心的感谢了一句,对啊!晚上真的太难受了,让人嘲笑总比自己嘲笑自己好."你要回去吗?”
"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其实就是想跟你再说声‘对不起’.”蓝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尴尬的摸摸头发.
"真的不用的.”柳下惠并不习惯别人对他说"对不起”."那我先下去了.”
看着想转身下去的柳下惠,蓝筱唤了一声,"给我个号码吧,以后长联系啊!”她朋友也很少,认识一个不容易.
两人在下楼的口上对视笑了笑.这些天柳下惠第一次主动的假笑.
夜晚降临的时候,泽哥这群混混领着一帮朋友和柳下惠这个"笑料”,来到了一个不错的酒家包厢里,许亮有来,兰雅却并没有来,他看了看满面红光的许亮,心痛痛的.蓝筱居然也还没有来.
许亮不知打什么鬼主意,他坐在边角,许亮就靠着他而坐.
但出乎他的意料,许亮居然一直在照顾他,不时帮他夹菜,还帮他挡酒,在他的帮助下,他居然没成为笑料.
众人并没有等蓝筱来了再开吃,泽哥一上桌,就猛灌酒,旁边兄弟几个劝着他,"泽哥,没什么,我看嫂子是真喜欢你,她长的漂亮,家境也不错,她能跟你是你的服气啊!她妈妈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泽哥有些醉了,说话也没什么遮拦,"我就不懂了,你说我跟她拍拖也几年了,她到底哪门子保守啊?我昨晚在她家楼下叫了一晚上,她妈泼我水也就算了,她居然也让我回去.”
"泽哥.你就不会硬上弓,现在的女人,用强的一样令她们服服贴贴.”几个兄弟又起哄了.
坐在那些男人旁边的女人们不服气了,于是一堆人笑闹了起来.,整个包厢乱糟糟的.
柳下惠根本没心情听着这群人胡闹,看来做混混真不是一般的困难,有些男人当着女人面说出的那些下流话,他学一辈子也不敢说出来.
但尽管他不想听,他们越说越离谱的一些话还是令他心凸了一下.
"泽哥,我看这办法行,下药就下药,有什么可怕的,有了第一次以后嫂子就会乖乖的了,她现在是你明正的女友,你又不是事后不付责任,怕什么.”
"我当然会付责任了,可这样她可能会不高兴的——”泽哥还是有些担心.
"你还是栽在了嫂子手里不是,恋爱谈的少了,也女人的心都摸不准,说不定嫂子在心里还怪你不懂风情呢?”
众人一阵大笑.
"对,泽哥,你一句话,我现在就去帮你买.”一个混混想讨好泽哥,这种缺德的事都自告奋勇起来,"都不用出这酒店,这儿就有,我跟老板认识,钱都不用花.”
荒谬的一个计划就在这群败类的笑闹中定了下来.
没事的,柳下惠颤抖的拿出手机,他坐在角落,又只是发短信,本来就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小角色.他偷偷的找出下午兰雅给他的号码,打下一排字,"蓝小姐,别来啊!泽哥他们要在你酒里下药.”
"这死丫头,又偷跑出去了.”蓝筱的妈妈本想好好跟她说说昨晚那个臭混混的事,没想到才上个厕所,又不见了人影,"看来哪天非拿把大锁把你关里面.”话是如此说,但女儿毕竟也算懂事,也还没野到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地步.
手机突然从她刚换下的牛仔裤里响出声音,"就是这种死记性.”蓝筱妈妈并没少干偷看女儿手机的事,对女儿的这种记性,从小就采取放任态度.
她熟练的拿出女儿手机,一看短信,吓出冷汗,连忙拿起手机就反拨了过去.
手机突然响了,柳下惠身子冰凉,他望了望许亮杯子里的酒,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口猛灌进肚子.
"你不会喝酒喝什么酒,手机响了也不接.”许亮看了看喝呛了的柳下惠,伸出手抚抚他的后背.
柳下惠装作喝醉了的人一样对他傻笑了一下,接电话时也藏着掖着,直接挂上了耳朵.
"……你是谁……我在哪,在同胜酒店呢?你别挂啊!你听我说,你让那些人等着,喝完我就带弟兄冲过去,对,我现在身边就坐满了弟兄,家伙?开玩笑,出来混哪能不带家伙,对,对,好,你才神经病,我哪喝醉——喂,喂,你别挂电话”
柳下惠紧张的按下挂机键,看着眼前的人都睁大眼睛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装出一个酒嗝.希望蓝筱妈妈最好能听懂他的意思,报完警来这.怎么这么倒霉啊!偏偏蓝筱就把手机掉家里,人却朝这儿来了.
"就你这样还没醉,你小子醉了以后原来也会吹牛啊!”坐在身旁另一边的混混摸摸他的头,觉得他喝醉了也满对胃口的,倒是许亮关心的问问他是不是有事了.
令柳下惠担心的还在后面,他刚挂完电话不久蓝筱就来了,可是担心也没用,她坐在泽哥身边,他想提示,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喝着喝着露出胳膀的混混,都不用看懂上面纹的是什么,心里就恐慌了，只能求老天保佑她妈妈能早些赶到了.但真当蓝筱喝下她眼前那杯下药的酒,又悔恨起自己来,但已经来不极了,尽管药不像他看的那些广告,有那么强的药效,但蓝筱显然已经有些迷糊,对泽哥说让他付自己工资的事的时候,已经半瘫在泽哥怀里,眼睛在逐渐迷离,慢慢昏了过去.
柳下惠决定豁出去了,他死劲的给自己打气,又从许亮那抢喝了一杯酒,然后恨恨的站了起来,"泽哥——”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朝他这射来,连原本想抱蓝筱去开房的泽哥都停了下来看他,"想要结帐是不是,瞧你那点出息,连讨钱都要喝酒壮胆.你放心,我还没到连你那点小钱都要吞的地——”
泽哥的话还没说完,门就被重重的撞开了,一群警察在蓝筱妈妈的带领下冲了进来.柳下惠终于松了口气瘫坐了下去.蓝筱妈妈看见已昏迷的女儿,上来就给泽哥一巴掌,把蓝筱从他手里抢了过来,指着泽哥向警察叫喊;"警察同志,就是他,他下药要害我女儿.”
泽哥有些吃惊的摸着被拍痛的脸,"蓝阿姨,你可别乱说,是蓝筱喝醉,你怎么能说我下药呢!”
"下没下药去派出所解释,走.”一个带头的警察走上前去.
"喂,喂,警察了不起啊!没证据乱抓人啊!”在包厢的男男女女都吵吵闹闹的站了起来.
"谁说没证据的,你看我女儿的手机,上面就有关于你们下药的信息,是不是你们中的哪一个?”
一个警察拿过手机,查看了一下号码,"柳下惠是谁啊?”
所有的目光又一次聚在脸色骤然惨白的柳下惠身上.
"他奶奶的.”泽哥拿起酒瓶就朝柳下惠扔去,所幸泽哥已经喝的晕头转向,柳下惠躲了过去,酒瓶被直直的扔在了墙上.
警察们连忙揪住泽哥,"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都给我带走.”
………………
一出派出所,柳下惠就疯狂奔跑着,这群警察都是白痴,他们横惯了,就当别人跟他们一样横.幸好只是作证,柳下惠比那些混混先出来,他现在无比清楚,再晚走一步就会给他带来什么.
回到住所后柳下惠顾不得多收拾,柃起几个放着重要东西的包就朝楼下奔去.
但已经晚了,夜的深入在泽哥开来的一辆无照面包车前置灯光的照耀下,一切显的如此清楚,车已经停在了楼下,十几个混混一个个下车,柳下惠静静的看着,眼里有着悲哀,却慢慢没了恐惧,他丢下包,一步一步的向楼下出口走去.
柳下惠在一个稍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然后看着迎上来的人,慢慢双手抱着头蹲了下去.他知道这样没有任何用处,但挨了这么多次打,他该学会点什么.
泽哥面露凶残的狂叫了一句;"老子劈死你.”说完就从衣服里掏出一把被车灯照的雪亮雪亮的砍刀,几个站在旁边的一个混混连忙拉住泽哥,"你们还等什么,快帮泽哥教训教训这死小子.”
不重要了,柳下惠并没有抬头看他们用什么东西给予他终结,他蹲着,静静的等待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众人围着柳下惠,他那么弱小的身子此刻居然能围站着十几个人,他们疯狂的踹着他.没有人会选择用手或拳头,那么多只脚足够保证他们自己都不会清楚这小子的命会终结在谁脚下.
痛,柳下惠惊讶于自己身子还会痛着.会这么死吗?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
"爸,妈……”
他痛哭的喊着,临死之前的呼唤应该又会被这些人理解成懦弱吧!但嘴上的喊只是希望有可能会被父母听见,心里呢,更像是告别吧!
爸…妈…太累了,不想活了,活着痛啊!……
是痛啊!柳下惠不用再去思索为什么了,那些原因不用再去想为什么了.
该走了,他缓缓的将身子打开,手也不再护着头了,他什么都保护不了,他想看看是些什么人在帮他解脱.
所有的一切已经都没有保护的必要了,于是他的嘴先被重重的踢的没了知觉,鲜血已分不清是从嘴唇还是牙齿中流出来的,然后,疼痛从腹部里传来,鲜血吐的满地都是,苦涩终于第一次这么完全从那里面流出来.
"不要踢头,会死人的.”
谁这么讨厌啊!还要响起这样讨厌的声音.但他不用担心,那么多的脚,总会有他要的.脑袋在重重受了一脚后,他终于看到灵魂飘了出来.
多清楚啊!满身的血,被泪水冲着,衣服也破了吧!但你怎么在笑啊!
是挺可笑的,连死都这么难看.但柳下惠不想看了,他在慢慢的把眼睛闭上,一切都在消失……
"别踢了,别踢了……”一个人大声喊.
似乎一时还停不下来,众人仍在宣泄着,但有几个人已经在吸着气往后退了,打人打的有经验,知道当一个躺着的人变成足球般任凭脚翻滚的时候,那意味着什么.
警车呼啸着打破这里的别样热闹,众人终于过足了瘾,心满意足的快步登上面包车,来的时候够快,走的时候也够快……
警车停在了"鲜血地里”的柳下惠身边,一个女孩哭着跳下车,许亮紧紧跟在兰雅后面.来晚了吗?
兰雅死死抱着已闭上眼睛的柳下惠,唤着,痛哭着唤着"下惠…下惠…”唤不醒,她就摇晃,摇晃一下又不敢再晃了,就死死把他的头装进怀里喊……
许亮看了看仍能呼吸的柳下惠,连忙伸出手想从疯了一样的兰雅怀里抱走柳下惠,手却被兰雅重重的扬开了.
"别碰他,别碰他啊!他疼,他会被碰疼的……”
怎么会不疼呢?那么多的伤口,却还有着游走的灵魂,怎么会不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