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挂断,刚才的谈话,程灿光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他握起了拳头道:“这条不知好歹的鱼,敢挑我的地盘,明天我找人先把他那海鲜楼给端了。”
“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不过是个顺路人情,背后有人在放风声,你先去车里等我,我打个电话就过来。”他朝程灿光招手示意让他先走,自己则转身朝向一片菜地走去。
“我是倪镐容,关于那批金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货和钱我都不要了,就当交个道上朋友,以后见了面有个交情在,凡事好办。”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黑夜里的风从眼前吹过,带着乡间特有的泥土味。
“好的。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合作愉快。”倪镐容讲完后把手机挂掉,他对着樟树下的影子喊道:“偷听别人讲电话是不道德的行为。”
宋谷雨背靠在樟树上,她始终低着头没有做声,随后从他面前走过。这个男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看着奇怪行为的她,倪镐容一时间到有些吃不准其中的意思,刚才在厨房欲灵堂里的一番对话,她明显是想要躲避自己,而现在这种表现,是故意挑衅,还是故意勾引。
“偷听别人的电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他加重了声音挡在宋谷雨面前道。
终于被他一档,她不得不停了下来,宋谷雨保持了刚才低头走路的姿势道:“我并没有偷听。”
“你看见我站在这里打电话,不走开就是偷听。”
“我先站在这里看风景的,你随后才到。”宋谷雨低垂的眉眼在黑夜灯光下看的不甚清晰。
倪镐容想起在厨房时,她也是这般低头和他讲话,心里不由得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故作姿态,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练就的。”
宋谷雨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继续低头道:“我没有偷听你的电话。”
“一直低头说话是你的习惯,还是你勾起别人兴趣的手段。”他换了另一种方式说着同一个意思。
回忆起与她第一次相遇到现在,眼前的人都是低头说话,一副无视周围一切的样子。
眼前一直低头的人果然缓慢的抬眼看他,在没有光亮的暗夜里,她的眼睛格外明亮,一闪一闪的水波流动,晚春轻柔的风吹过来,倪镐容的影子映照在她的眼里。
“我并没有偷听你的电话,也没有想要引起你的兴趣。”宋谷雨的口气很端正,脸上很平静,没有因为他的出口不逊而生气。
她始终保持着自己固有的思维方式和特定的姿态在说话,不因任何人、任何话、任何事而做改变。
“黑灯瞎火的哪里有风景让你看,还是你故意站在这里不走开,想要做其他的事情。”
“我并没有偷听你的电话,如果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惹你不高兴了,我再次向你道歉。”宋谷雨说完从边上绕开倪镐容向前走去。
他强势的一把上去拉住她带到樟树下,冷声道:“说,你听到什么了。”
宋谷雨本来是趁着空挡出来透口气,她习惯性的站在樟树下出神发呆,等听见有人过来打电话想要走开已经晚了。
后来又听见“死要见尸”的话,与他之前受伤倒在油菜花地的事情连在一起,前因后果的仔细想想,更加吓得不敢走。
原想等他打完电话了自己再走,没有想到黑灯瞎火的,倪镐容还是察觉到了樟树的另一边有个人。
她此刻心里害怕极了,但脸上仍旧是淡薄的冷清,“我没有偷听你的电话。”
倪镐容天生的就有一种压迫感,给人无限大的压力,他刚才自认为用了平时能够威慑住人的声音,但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语而吓住。
她由始至终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重复着一句话,没有理睬他半分,这让倪镐容有些对她刮目相看。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不能再磨蹭,于是倪镐容用手肘抵住她的脖颈厉声道:“我说过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但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不杀你。刚才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不然的话我就要你死了也见不了尸。”
他放开宋谷雨,用手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头发,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透过樟树的花香萦绕在各自身上,错落的呼吸声一高一低。
黑暗里,倪镐容眼里狼一样的光芒将她与他一并覆盖。
回到S市最热闹的地段,程灿光一下子活泼了起来,他脱去了严肃的黑西装,换了一身光彩鲜活的嫩色系休闲运动衣,手拿一束热情澎湃的红玫瑰,登上了一辆银色的世爵。
倪镐容从当铺里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混搭的视觉风,他挑了挑眉道:“你觉得这样适合去医院探望病人吗?”
“当然适合了,大哥你看,红玫瑰呀。”
“你送这束花的时候,请把上面某位小姐的名牌拿下来。”那束花是今天程灿光原本要送给新开张某位小姐的,不想遇见了宋晚枫外婆正好去世,那束无用武之地的花,现在正好用来探病。
“大哥你上不上啊,我都等累了。”程灿光没有什么耐心,一个劲催促道。
倪镐容叹了口气弯下身子进了那辆世爵里,一路上眉头都没有舒展过,始终低头盯着手机看,程灿光不禁叫道:“大哥,你不能因为自己开威龙,就看不起我们开世爵的,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下次不载你了,让李俊才载你。”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开世爵的,只是在看照片而已。”他滑动手机画面,刚才传过来的一张张照片呈现在自己眼前,是一只天青色的葵花洗,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属于宋代汝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属于走私文物。
世爵在闹市里开过,留下身后一众白眼的民众,天光里闪烁起霓虹灯的璀璨,连接着墨墨暗的苍茫天空一直到尽头,到底灯光不比星光,照不到所有的地方,此刻宋谷雨正开着灯收拾房间。
宋晚枫晚上要睡在这里,她出去上大学的时候住在城里租借的房子,宋遇莲并没有把她的房间另作它用,而是一直都空着,就等哪天她想起来了回家住几天。
还好她每天打扫,现在只要翻条新的被子就可以了,等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宋晚枫已经洗完了澡笑盈盈的走过来道:“谷雨姐,谢谢了你,还麻烦你帮我铺床。”
宋谷雨弯着腰,用手铺平床单,她站起身看了看宋晚枫,开口道:“这床单和被套都是新的而且洗过了,被子也是你以前盖得那条,就是没有晒过,恐怕有些樟脑丸的味道。”
她说完又转身拿过一只热水瓶说着:“这里没有净水器,晚上喝水就从里面倒吧,是刚烧开的新水,杯子我也洗干净了。”
她样样事情都安排周到,宋晚枫找不出任何的纰漏,因此笑道:“还是谷雨姐最好了,你从来不会忘记任何一件该做的事情。”
宋晚枫上前抱了一下她,随后又道:“明天记得叫醒我,妈妈说要给外婆上早香,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我住在镐容家里几乎都是佣人伺候,都快变成懒猪了,他经常笑话我的。”
“好的,明天我七点会叫你起来,早点睡吧。”宋谷雨收拾好一切替她带上门道。
乡村夜间的空气很好,没有了一贯的吵闹和琐事,她喜欢一个人走走,然而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宋谷雨恨不能直接躺到床上就此长睡不醒。
这所房子是外婆的陪嫁,以前村里的大户人家,就算留到现在看仍旧是宽敞的,不过岁月的尘埃将以前干净明亮的清澈染得辨不清颜色,虽是大但非常的脏,有些屋子用来当仓库,有些屋子变成了危房。
留下的一些宋遇莲住一间,宋晚枫住一间,还有一间她和外婆共同居住的屋子今天放着老人的遗物和灵位,她势必不能进去睡觉了,于是找不到屋子的宋谷雨准备在厨房打地铺。
刚才洗澡的时候看了看,下午被宋遇莲推得那一下现在淤青显露,整个手肘呈现一种青色红色的可怕斑块。她右手手腕有些烫伤,晚饭的那碗汤,其实大多泼在了她手上,当时不觉得有多痛,洗澡一碰热水那扩散的疼痛顿时蔓延开来。
涂了些烫伤膏在手上,宋谷雨躺下准备睡觉,她在半梦半醒中想到,明天一早要去祠堂打扫,等外婆做完七了好放她的排位,七点叫宋晚枫起床,做早饭,整理房间。明天还有大批的邻居会来吃豆腐饭,是忙碌的一天。
今天和昨天一样,昨天和明天一样,如同往常一样,她渐渐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在宋谷雨二十六岁的人生里,没有很多的喜悦,也没有很多的悲伤。
在四月晚春的季节里,她再一次遇见了倪镐容,后来宋谷雨仔细想想,他与她的每次相遇不是血光,就是杀戮,期间还要穿插一个惊悚的场面。
而今天,她又听见了一个秘密,里面有句话叫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