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永远是不消停的地方。
琉云殿。
“大胆,看见我家娘娘还不跪下行礼!”一个鹅蛋脸的宫女指着坐在台阶上的将离和阳观骂道。
将离闻言诧异抬起头来,不是吃惊于为何会有人来找她的麻烦,而是这声音……竟然十分熟悉!而且那张脸也与记忆完全重合,没想到第一次来找她麻烦的妃子的宫女竟然是——如花!沦落莳花馆时结识的好姐妹!
“放肆!快行礼!”宫女站在将离面前,脸色狠厉地说道。
如花不认识她了?
将离心里翻起滔天大浪,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他乡遇故知?何况如花分明是官妓身份,如何能混到宫中来?
将离强按下心中诸般猜想,转头朝如花扶着的女子看去,只见那女子一双杏眼微挑,粉白黛黑,脸上却是一副不可一世傲气凛然的神情。如此傲慢自恃,不知是哪宫娘娘?
耳边突然响起莺莺絮絮叨叨的话语,最无礼的便是那玉妃,公主若是遇到了最好不要与她硬碰硬。
玉妃见将离一脸平静,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子竟是如此波澜不惊,而且好似要将自己看透一般,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连忙轻蔑傲然地命令道:“好个不知礼数的贱婢,竟敢对本宫不敬,拖下去,给本宫狠狠地教训一番!”
“是!”如花领命,急忙招来身后的牛高马大的嬷嬷。
将离微微吃惊,如花是真不记得自己还是情势所逼?以前的如花绝对不会如此狐假虎威、欺凌弱小,难道她有什么苦衷不成?不过她为何要混进宫中?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转瞬间几个嬷嬷如山的身影便阻断了将离看向如花的视线,庞大的身躯更是朝将离压来!
将离心中冷笑,这玉妃分明是有备而来!自己这一身虽然不像公主、王妃,却怎么看也不是宫女装扮,也不知这玉妃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毫无眼力?恐怕,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阳观怒极,正要发作,将离却拉住了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
“大胆!”小喻从殿中跑出,大声喝道。
“住手!”与此同时,一声威严而清泠的女声传来。
将离长眉微扬,又来一位旧识,这下可热闹了。
只见宫门口走来一群宫女嬷嬷,正中央簇拥着一个端庄雍容、柳眉如烟的女子。那女子,可不正是当初的宁王妃,如今的宁贵妃南宫宁?
这出场气势果然十足,只是这架势不知是要震慑玉妃还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或者,二者皆有?
“妹妹这是做什么?这位可是东启国的余容公主,我南风国的贵客。”南宫宁款款走了过来,对着自恃高傲的玉妃淡淡说道,随即转向将离介绍道:“这是玉妃妹妹,本宫是宁贵妃。”
南宫宁轻言细语,面上挂着温婉大方的微笑,仿佛与将离初见一般。她整个人沐浴在残照中,华贵的衣裳和姣好的容颜均染上薄薄的金粉色,显得高贵美艳得不可方物。
三言两语,姿态做足,转眼南宫宁这调停的人便反客为主。将离微哂,南宫宁果然越发深不可测了,不过这后宫,又有谁会是软柿子呢?
“今日一场误会,玉妃妹妹不认得公主,还请公主见谅。”南宫宁代玉妃赔礼道。
将离浅浅一笑,对上南宫宁温和的笑面,也略施一礼,道:“二位娘娘大驾光临,余容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玉妃趾高气扬地扬起下巴瞅着将离,意味颇深地吐出四个字:“余容公主?”
她抬步紧盯着将离,眼中半是令人寒颤的笑意半是嫉妒的火光,朱唇轻启道:“好个余容公主,果真是人间仙子!啧啧……秋瞳剪水,亮如寒星,眉如远山,不施脂粉却丽质天成,肩若削成,冰肌玉骨,一身白衣更衬得人越发高洁冰清,怪不得王上如此心仪,就连南宫姐姐都得靠边儿站!哈哈……”
随即她转身幸灾乐祸地瞟了一眼南宫宁,冷笑一声,也不行礼便拂袖扬长而去,身后一大帮宫人连忙跟了上去,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那气势较南宫宁竟也不输分毫。
将离目送着那帮来去匆匆的人马离去,心道:看来这玉妃是南宫宁的劲敌呀!
“素锦妹妹,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南宫宁突然开口道,似乎对玉妃的挑衅全不在意。
“是呀,又见面了!”将离喟叹道。
南宫宁闻言转而仰头望向天空,轻声说道:“那日一觉醒来,却得知你伤了府中暗卫逃出了云城。那时我还暗暗吃惊,没想到妹妹竟然藏着天大的本事,倒是个有勇有谋的女英雄。只是不曾想妹妹竟然是东启国的余容公主,而且最后还是没能逃掉……只是不知王上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你有用才留下你的呢?”
南宫宁转头看向将离,似乎想要从她的神情中分辨出什么。
将离闻言无动于衷,南宫宁这是在探她的口风,看她有没有心与她争夺后位。她的确没有料到南宫宁竟然这般直接,只是这些与她何干?不过,自然也不能让南宫宁太好过。
“你说呢?”将离反问,目光真挚。这样的假笑的面容上配上真挚的目光,倒显出几分讽刺来。
南宫宁怔住,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自嘲道:“我们说了都不算数呀!是我痴愚了……”
将离挑眉朝她望去,但见南宫宁眉目中笼着淡淡的清愁与惆怅,整个人说不出的萧索落寞。这一眼,让她错觉自己窥见的是一片荒芜苍凉而冷寂的田地,这是否是南宫宁繁华加身背后的孤寂内心?
不过这样的冷寂神色也不过一瞬,转眼南宫宁便换上了标准的高贵雍容的笑颜,诚挚地说道:“妹妹若是有空,不妨上姐姐那儿坐坐,好歹我们也都算是王府出来的老人。”
“我会的。”将离爽利答道。南宫宁不放过她,她又怎能不接招呢?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虽无意取胜,却也决不允许别人欺压在自己头上!
南宫宁唇角微勾,随即轻笑道:“霁云殿随时欢迎妹妹!”
“恭送宁妃。”将离笑着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随即将离目送着南宫宁出了琉云殿。
小喻站在一旁伺候,此时听到这么多惊人的消息,不禁轻蹙眉头,疑惑地偷偷打量着将离,原来不止王上早就认识公主,还有宁贵妃,她跟着这个谜一样的主子,能成事吗?
“公主,您这样惹恼玉妃和宁贵妃,会不会有什么事?”小喻轻声询问道。
“惹恼?”将离轻笑道:“见招拆站即可,要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宫中你来我往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你何时见本公主惹恼那二位娘娘了?”
“奴婢失言,求公主责罚!”小喻慌忙跪了下去。
“你也不过是关心本公主罢了,无妨,起来吧!”将离伸手将小喻扶起,心里却暗道:小喻今日那声“大胆”虽有关切之意,可更有将自己往风暴里推的趋势,分明是想借机将事闹大,好试探自己在穆子邺心中的地位,惹穆子邺上门。只是穆子邺上门的话,她又有什么招数对付他?
“对了,你可知那玉妃为何这般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将离突然对那横着走的玉妃很感兴趣。
“公主有所不知,玉妃的父亲乃当朝丞相,在王上登基时曾鼎力支持,立下汗马功劳,且玉妃从小娇生惯养,乃蔡相的掌中宝,性子什么的自然骄纵一些。”
“哦?她父亲可是蔡氏一族现在的当家,蔡知昇?”将离听到丞相二字,心里突然明了。
“公主怎么知道?”小喻好奇的望着将离问道。
“南风国三大世家,查家、齐家与蔡家,王上登基后只剩下蔡氏一族,这也算是妇孺皆知的事,本公主知道自然不足为奇。”将离轻声说道,目光却紧盯着小喻。果然,提到查家的时候小喻瞬间动容,看来时至今日,小喻对于查氏的没落还耿耿于怀,且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水满则溢、月盈则衰,蔡氏不知敛其锋芒,反而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只怕离末路亦不远矣……”将离轻声叹道。
穆子邺本就是寒微出生,而且以军功赢得南风国百姓的支持,从他提拔慕容鼎等一拨寒门子弟以及支持叶临改革就可以看出他在暗中削弱士族门阀的力量。何况当初穆子勖赔上性命假意谋权篡位,分明就是要拉齐氏和查氏下水,暗中帮助穆子邺,两人无非是为了打破士族门阀,将南风国推向一个更高的高度!
而如今世家门阀这一毒瘤只剩下蔡氏一族,他焉能放任其胡作非为?所以她才敢断言蔡家迟早会消失。
“公主这话的意思是三大世家的没落是自讨的?而且蔡相大人也会……”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查氏、齐氏这样的大家族,若非内部有问题,只怕身为一国之君也奈何不得。”将离纯属是发表自己的感想,相处了三个多月,她并不希望小喻仅仅为虚妄的报仇而活。
小喻对上将离淡然的目光,突然发现那目光中竟然含有宽慰了然,那样的神情,似乎已经看透了人的内心,这一瞬,她突然觉得眼前之人知道她的所有!不过等她惊愕回神之时,将离却已经起身站起,这让她又不禁怀疑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她突然发觉,眼前的余容公主越发叫人看不透了……
“准备一下,明日本公主会去拜访宁贵妃。”将离突然来了兴致,琉云殿明面上的侍卫突然都全部撤了下去,这才让玉妃这些讨厌的苍蝇找上门来,穆子邺此为,究竟是放心她的行踪,不再限制她的自由还是故意放任这些女人来找她的麻烦?不过,既然给了她机会走出去,她自然不会放过!
“是。”小喻低声应道,然后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