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琴,怎么回事?”水寒急忙问道。
“姑娘,慕容将军在门外求见,说带了礼物给你,我们怎么劝他也不走……”
“想不到慕容将军真是个痴情种子……”水淼抿唇笑着,偷偷撇着头打量着水寒的神色。
“痴情倒真,不过,目的纯不纯就难说了,水寒,公子我也很好奇慕容鼎这次又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是,公子。连琴,你去把他送的礼物拿上来,就说我收下了,让他回去吧。”
“连琴知道了。”
将离暗暗打量着水寒,果然不愧是景茗楼的楼主,处事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扭捏。又抬头看向烈翊远,这个男子,她从未听过这号人物,可是,景茗楼的楼主却是他的属下,而且,根据仲生的说法他应该还有显赫的家世,那他,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一会儿,连琴便拿着一个袖珍的瓷瓶进了屋来。
水寒接过,也不打开,直接转过瓶子看向瓶底。
“水寒姐姐,慕容将军这回又是去了哪儿呀?”水淼伸长脖子凑过去看,水寒却不理会她,把瓷瓶捏在手中,郑重其事的对烈翊远说道:“回禀公子,慕容将军这次去了沧海山。”
将离不明白水寒为何答非所问,只见她紧紧地攥着瓷瓶,感觉下一刻她就能把瓷瓶给捏碎了。只见她整个拳头使力,那软弱无骨的纤指在这一刻竟然指节突出,微微发白,不知那个瓷瓶里是什么东西,竟让她这般心神不定。
“原来是东启的沧海山……这个慕容鼎,是在借机警告我们他已经开始怀疑景茗楼了。”烈翊远打着折扇,嘴上挂着笑,眼神却是极其的凛冽。
将离如在云里雾里,隐隐约约感觉这潭水是越来越深了,而她,已经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之人。
水寒面上淡淡的,眉头还是轻锁着,仿佛她的世界永远是微雨而没有晴空。
“我能问问这到底是什么礼物吗?”既然提到了沧海山,将离必要弄个究竟,她至少得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姑娘,我这么给你说吧,慕容将军他呢,每去一个地方便会给姐姐捎回一份礼物,瓶底会写上所去之处的地名,只是,任你也猜不到这瓶子里会是什么!”水淼故作神秘的说道,声若莺啼,清脆婉转,仿佛一只无忧无虑的云雀在歌唱般,眼睛还俏皮地眨了眨。
“水寒姑娘,方便借我看看吗?”将离虽然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却还是顾不得了。
“当然。”水寒不好拒绝,将瓷瓶递给了将离。
将离打量着瓷瓶,拔开塞子,当即就愣住了。
“竟然是泥土……”将离喃喃的说道,她本以为是什么珍宝,却不想竟然是不值一文的泥土。
将离凑近瓷瓶闻了闻,只觉得一阵芬芳扑鼻而来,这么熟悉的味道,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她家药圃里独有的,芍药的芬芳,草药的苦涩,看来慕容鼎去过竹屋!只是他去竹屋做什么?去接穆子邺?
“这竟然是泥土!让我猜只怕是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不过,礼轻情意重,这远远比金银首饰、奇珍异宝要贵重得多!”
“喔?何以见得?”水淼好奇的看着将离。
“水淼姑娘,泥土是万物之根本,正如水一样。土里可以长出生命,长出我们生存必须的粮食,长出我们赏析赞美的花朵,长出为我们撑起阴凉的大树……难得的是慕容将军的心意,所以,我说它贵重。而且,你说慕容将军每去一处便带回一瓶,说明将军心里时刻惦记着水寒姑娘,就是这一份执着与坚持,也是难能可贵的。”
将离看向水寒,她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欣喜欢愉,那忧愁反而更沉重了。以她的直觉,水寒和慕容鼎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可为何却是这般神色?
“以前听水淼说过,我还不相信,现在看了,倒是真的相信慕容鼎对你是一片痴情。水寒,若是你愿意……”
“公子,水寒愿意一生一世跟随公子左右,请公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水寒断然回绝了烈翊远的提议,神情坚决。
“唉……”烈翊远长叹了一口气。
水淼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将离莫名其妙,这主仆三人,到底所为何事?看样子,水寒分明是喜欢慕容鼎的,而烈翊远也并没有从中阻拦,可是,水寒为什么不愿意?
“连琴,你去请慕容将军,就说本公子感于他对你家姑娘的一片深情,邀他一起赏琴。”
“公子?”水寒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既然慕容鼎已经怀疑了,就让他看个清楚岂不更好?水寒,有时候由着自己的心也未免不好。”
“是水寒思虑不周,公子不必再说了,连琴,去请慕容将军吧。”
连琴闻言快步走了出去。
“将离姐姐,你可有耳福了,我都好久没有听到水寒姐姐弹琴了!”水淼看气氛有些凝重,赶紧拉过将离和她讲话,希望能够缓和一番。
“我们去飞云亭等慕容将军吧。”烈翊远说着便自己出了门,几人紧跟了上去。
景茗楼四楼靠近船头的地方为四位姑娘的雅间和卧房,船尾则修建了一方凉亭,取名飞云亭。亭中置有圆桌石凳,此处远离楼下喧哗,既可登高望远,观赏日月星辰,又可将下方甲板和江上景色尽收眼底。雅间和亭子以一方平台相接,铸成一片宽阔的平地。
几人进到亭中,圆桌上早已备好了甜点瓜果。纱幔飘扬飞舞,烛光摇曳辉映,月华如水倾泄,江水哗哗流淌,夜色迷离……
一道暗红的纤影立在栏杆旁,众人刚来到亭中,那人便走开了,看样子,应该是景茗楼其他的女子。将离正准备抬头问烈翊远,却见他皱紧了眉头,望着那个女子的背影怔怔深思。
慕容鼎跟在连琴身后向亭中走过来,一身长衫随风飘扬,衬得身姿挺拔。
“水寒见过慕容将军。”
“水淼见过慕容将军。”
“二位姑娘不必多礼,慕容鼎有幸,今日得见景茗楼‘琴画’两位姑娘。”慕容鼎伸手虚扶,落落大方,风度天成,一派大将风范。
“烈翊远见过慕容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不胜荣幸。”烈翊远出了亭子,抱拳行礼,不卑不亢,不失礼数,只觉得他做起来潇洒自若。
“烈公子不必多礼,慕容久闻烈公子大名,只可惜缘悭一面,今日得公子相邀,慕容之幸。”慕容鼎回他一礼。
“将军豪气干云,烈某自愧弗如,还得将军赏脸,将军这边请。”烈翊远彬彬有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两人向亭中走去。
平台四周打着灯笼,地上点着一圈蜡烛,中央摆好了琴案。水寒向众人微微一笑,朱唇轻启,说道:“今夜月色正好,各位友人汇聚一堂,水寒愿献一曲,以添雅兴。”
“得听姑娘琴声,是慕容鼎的荣幸。”
“有劳姑娘,烈某不胜荣幸。”
烈翊远做样子倒也做得挺像,将离心想,她一身布衫坐在二人身边极不协调,不过,烈翊远已经向慕容鼎介绍她是他表弟,所以慕容鼎也没有多问什么。
水寒一步一生姿的走向琴,焚香净手坐定,轻拨琴弦,“铮……”的一声清音,连绵不绝,悠悠飘散风中,久久不散。轻抹一下,淡淡的琴声就流泻出来。
将离听着,感觉坐在琴面前的水寒似乎变了个人,仿佛已经剥去了那层笼罩在身上的水雾轻烟,露出了明媚的笑颜。这一朵青莲,慢慢的绽开,在今夜,于琴声中释放出最美的神采。
琴声如流水倾泻,穿云而来,随风而逝,诉说着她的情思。
水寒低眉信手,指尖琴声悠扬婉转,缠绵低回,似莺歌燕语,又如春风拂面,彷如女子在对月诉说情怀,正如这落沧江畔的杨柳依依,柔弱可怜。
“将军,可否舞剑助兴?”
水寒一拨琴弦,抬眸对着亭子里的慕容鼎说道。
“慕容之幸!”说罢飞身而出,利剑出鞘,银光乍现。
慕容鼎执剑横刺,步履匆匆,左绕右旋,身姿矫健。琴音清幽,婉转而悠扬。慕容鼎一边舞剑一边吟诗。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长身玉立,伸手劈过,横剑一指,直刺明月发问。琴声峥嵘,有如玉石相撞,叩响激鸣。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复又腾空踏云,劲风疾走,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琴声低回,绵延不断,久久盘旋。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劈腿横扫,衣袍翻飞,仰身躺在地板上,再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琴声呜咽,如冰下凝泉。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扔出剑,几个旋转飞身而上,左脚一踢,剑直直插入地板,人应声而落。琴身戛然而止,刹那四周一片寂静。
“好!畅快!”烈翊远第一个拍手叫好。
众人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
“水寒这一曲,不再有哀叹幽怨、不再是恨意无边,只是淡淡的情思。原来,解开了束缚之后的水寒竟然是这般让人惊讶,直叫人听得心神震荡。”水淼不禁感慨道。
“他们契合得如此之好,丝丝相扣,剑舞和琴声相得益彰,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将离也不禁感慨。想当日,她和穆子邺的那一曲总是貌合神离,不得相切。
曲终,慕容鼎和水寒回到亭中。
“水寒姐姐,你弹得真好!”水淼迎了上去,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天作之合了。”
水寒嗔了她一眼,水淼识趣的闭上了嘴。
“将军剑法精妙,真是令烈某大开眼见呀!烈某敬将军一杯!”
慕容鼎接过酒杯,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只求不贻笑大方便好了!”
一时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亭中时不时传出朗朗笑声。众人又饮了些酒,吃了些瓜果,相谈甚欢,直到月生中天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