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立即走进来两个侍从,俯首待命。
“将她带下去。”
“王爷,纵然丁香罪不可恕,但人已死,可否让妾身将她安葬?”南宫宁询问道,难掩哀戚。
穆子邺颌首,然后说道:“你等将她好生安葬。”
侍从接到命令之后便将丁香架了出去,莺莺颓然坐到地上,一命抵一命,为何是这般凄凉?
“宁儿,你好生养病,本王还有事要处理,回头再来看你。”穆子邺深深地看了南宫宁一眼,随后便出了房门,莺莺抹了一把眼中溢出的泪水,也赶紧跟了上去。
偌大的房屋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南宫翔看着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南宫宁,深吸口气,终是递了一方手帕过去。
“阿姊,你可后悔?”
南宫宁盯着纯白的方巾,恍然觉得那抹白刺眼至极,如同那个女人的那身白衣一般!她慢慢抬起眼眸看向南宫翔,直直与他对视。
“阿姊,丁香陪了你这么些年,何时开始,你竟然变得如此冷酷!你可知道,今日是两条命!”
“翔弟说话注意分寸!丁香鬼迷心窍,我也痛心不已。”
“鬼迷心窍?阿姊!你何时已变成这般模样!丁香虽然莽撞跋扈,但那点小心思却是一眼明了的!若非阿姊推波助澜,利用她对王爷的一片痴心,又怎会酿成今日的悲剧!这分明就是你一手策划!素锦的孩子,丁香的嫉妒,甚至是你自己的命,你全都算计好了不是吗!”南宫翔握紧方巾说道,额上青筋凸显,眼中全是镇痛!
南宫宁呼吸急促,紧盯着南宫翔,哂笑一声:“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弟弟,竟让帮着外人数落我!”
“阿姊!我只是痛惜!失望!你可知道,当我第一次随王爷出征杀人手染鲜血时心里的那种恐慌——并没有因为消灭敌人而兴奋,而是苦恼和折磨,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连着做噩梦,梦见大片大片的血腥!阿姊,我一直以为自己能保护你,让你过上干净的日子,不用沾染任何肮脏的东西,不用背负任何愧疚不安!虽然王爷不宠爱你,可我知晓谁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王爷也不会让你陷入争斗当中。只是,为何你,为何你偏偏……那是两条命,从今以后,你如何睡得安稳?”
南宫宁冷硬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然后变得迷惘。她未曾料到南宫翔竟然是这般为她打算的,只是……
“翔弟,你可知道,阿姊宁愿做噩梦醒来,也不愿意整晚守着这空荡荡的房间无法入眠……”南宫宁直直地盯着斜下方,似在看那锦被上的团花纹样,却又有些飘渺不定。只见一滴清泪沿着眼角缓缓淌下,如露珠划过被晚风吹卷的荷叶一般,精致的面容上多了一抹凄婉。
“阿姊……”南宫翔一时无言。
“做噩梦,至少说明睡着了不是吗?长夜漫漫,若是无法入睡,该如何打发?要不要阿姊告诉你,这房间里的窗格有多少个?呵呵,一共是八百四十六个,我一遍又一遍的数,蜡烛烧了一根又一根,可是,却还是数不来他的一分爱……”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南宫宁最后还是下了逐客令。
南宫翔叹了口气,终是站起身,步履沉重地朝门走去。
“阿姊,或许你应该先学会爱自己,至少,我和爹娘舍不得你。”
南宫宁依旧盯着锦被没有看他,南宫翔垂眸不语,最后掩了门而去。
一室寂静,泪落无声。
……
高处凉亭之中,穆子邺负手而立,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三月初,晨间的风依旧有些凉意,吹得他的面色一片冷峻,冰冷得如同秋日的寒霜。
卫鄯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守着,脸如同冰块一般,但眉微微蹙起,眼中略有些忧色。这已经是锦夫人落水的第二天,而王爷,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远处,一个侍从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禀王爷,锦夫人醒了!”
穆子邺的面色这才有有些缓和,开口问道:“夫人现在情况如何?”
“大夫说已无大碍,只是锦夫人情绪不太稳定,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也不肯吃东西。”
穆子邺略微沉吟,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侍从得令后便退了下去。
穆子邺望着远天熹微的晨光,还有那薄薄的晨雾,心湖瞬间被冻结成寒冰。
属于他俩的孩子,终于在他的挣扎中消亡。如同这晨间的迷雾,被吹散。尔后,被迷雾模糊了的距离瞬间清晰,她依旧站在他的对面,而非,他的身侧。
刽子手是他!是他没有一早就将丁香给揪出来,将宁儿的心思看透!是他的放任!
他现在一闭眼就是将离绝望而空洞的眼神,耳边似乎听到她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她的孩子!
他们之间,最美好的维系终于不复存在。
终归是敌对的立场。正如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般。
穆子邺深吸一口气,然后朝书房走了过去,或许,在下一次欠债之前,可以先将欠她的还给她。
将春剑梅瓣的花盆抱开,按下机关,只见墙体便慢慢扭转开来。穆子邺踱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一间房中。
“王爷!师父现在方便见我了吗!”阳观赶紧跑过来问道。
“她现在需要你。”穆子邺淡淡地开口说道。
“是吗!那我们赶紧走吧!我都憋死了!”阳观的眼睛又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穆子邺浅浅一笑,然后说道:“也只有你才能劝她了。”
“师父怎么了?”阳观察觉到不妥,凝眉问道。
“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哦。”阳观也不再问。虽然心里很想知道,但是看穆子邺一脸凝重,自然知晓事情严重,不过,看到师父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三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听雨阁。只见莺莺手里端着一碗参汤,在门边踌躇,进退两难。
“她还是不让人进屋,也不肯吃东西?”穆子邺开口问道。
莺莺欠身一礼,然后点了点头。
“你们先在外边候着。”穆子邺接过莺莺手中的参汤碗,同时瞟了一眼阳观,阳观只得点头,依旧站在卫鄯身边。
“吱呀——”门被穆子邺推开来,刚走进去,就听到房内传来嘶哑的女声。
“出去!”将离怒吼道,声音却不高,而是带着撕裂的感觉。
穆子邺的心抽着一疼,却依旧朝里面走了过去。刚越过屏风,眼前便砸来一个茶杯,砰的一声在脚边绽开成几块大碎片!
“出去!”将离再次吼道。
“本王若是不出去呢?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能奈我何?”穆子邺讥诮地说道,将参汤放到了桌上。
将离闻言身子一震,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孩子没了,却是他救的她,个中纠葛,她实在无心应对……
穆子邺走到床榻边,俯视着她。这张惨白无泽的面容没有半分生气,如同暗室里高挂的画像一般,透着疏离与绝望。
“你不是要亲手杀了本王吗!怎么,这就放弃了?”穆子邺仍盯着她问道,虽然知道她现在不能受刺激,可是,或许她最需要的也是刺激。紧接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何况,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你终于与本王没有任何瓜葛,不应该高兴吗!”
混沌当中,将离呼吸急促,穆子邺狠毒地话语一句句钻入她的耳中。突然,蝶翼一颤,她的眼睛霍然睁开,怒瞪着他!里面盛满了彻骨的恨意!
“还有你的宝贝徒儿。卫鄯,带进来!”穆子邺冷声说道。
将离腾地坐了起来,瞳孔猛然放大,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只听见门开的声音,然后屏风上隐约映出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将离的心砰砰地跳着,快要夺出胸腔,那小小的身形,难道是……
“师父!”阳观转过屏风看到将离后立即激动地叫起来,提步就要朝将离跑去,却被卫鄯一把提住衣领。将离的心立即就揪了起来!
穆子邺眸光一戾,道:“若你寻死,本王绝不拦着,相反,送他与你地狱相见如何!”
“你!”将离的手猛然朝穆子邺刺去,最后停在穆子邺胸口的地方,只见她两眼通红,已经灌满了嗜血的杀意!
“王爷!”卫鄯和阳观同时高声叫道。
“别过来,否则,我立即用毒让他丧命!”
情势突变,将离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现下正不偏不倚地刺在穆子邺的胸口!血渐渐地漫了出来,染上她白皙的手,月白色的袍子上也开出了一朵绝美的花朵。
“王爷!”莺莺听到响动便跑进房中,却不想看到这一幕。阳观吓得目瞪口呆,师父这是在干什么……
“我说过,若是阳观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以命相偿!”说话间,她又将匕首往里面推了一分,两眼直直逼视穆子邺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他痛苦的表情。
穆子邺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唇角却勾起了一丝满足的笑容,如血色莲花般绽放。他抬起手握住将离被血沾染的手,逼她捏紧刀柄,然后轻笑叹道:“昔日你以血救我,如今,我以血还你,这,可如你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