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钰……”
擎宇突然俯冲过来攥紧我的两只胳膊，狂喜而又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他如曜日般闪亮的眼眸暗沉了下去，禁锢我的双手也渐渐散了手劲。陡然间，他目光一寒，扫着我怀揣银子的地方威胁问：“你怎么在这？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不是偷什么东西了？”
心尖颤抖，努力平复内心的慌张和激动，我强装镇定：“公子说什么呢。”
表情晦暗不明的他再次紧盯我。呼吸一窒，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他挥轮锄头，果然，空空无矣。
我垂头，神色有些挫败。
男人鹰隼的眼神带着一丝狠戾，“把东西交出来！”
“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一定是他曾经太宠慕容蓝钰，所以独属于慕容蓝钰的任性竟出来作祟。即使不能否认，五十两银子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不许欺负我姐！”书易不知何时冲在了我和擎宇中间，他摊伸双手，两腿跨开，完全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只是这“母鸡”忒小了点。
擎宇“噗噗”笑，“就凭你？哪来的毛小子？！断奶了没有？不过勇气可嘉。”抬手挥开书易，他敛笑，视线如冰般落在我身上，声音不怒而威：“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最好将一切都老实交代。”他好整以暇。
“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秘密？”
我失措摇头。不敢说也不能说。
“你摇头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他欣赏我的窘态，嘴角轻弯成一个弧度，恰到好处的坏笑。
擎宇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慕容蓝钰，他在慕容蓝钰面前总是嬉闹着一张脸，相反，只要慕容蓝钰小脸一板，他立马就手足无措，不管孰是孰非，他总是先伏低作小。我见过他对地痞流氓的狠戾凶残，见过他对对手的冷酷无情，但今天，像这样坏笑着威胁女人的擎宇，我很陌生。
“我……我认识一位夫人……”我仔细斟酌用词。
“什么样的夫人？”他目光审视，似在探究我所言的真实性。
“不知道，记不清了。那时候我还小，那位夫人一个人坐着这里，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缅怀着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他再次攥紧我，力道很大，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努力说：“不记得了，记不清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叭嗒叭嗒，成串的液体连源不断落在我手上，比沸水的温度更烫人。我心堵，为有人这样记得我而高兴，又难过，因为这样的人我竟不曾珍惜。
对方突然抱着我大哭，我手足无措，书易也是。
“那位夫人曾说过，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是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我杜撰谎言，说着心底的大实话。
短暂的失智过后，东方擎宇再次问回主题：“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钱？”
拍额头，刚才真应该趁机开溜！看吧，现在那个英明睿智的东方霸王又回来了。我悔得肠青。
“你家住哪？”
“……杨家村……”我犹豫着回答，猜不到他此时的用意。
“走！我送你们回去！”
“啊？”
“啊什么啊？还不在前带路。”语气凶狠。
以过去十几年来对他的了解，我深信，东方擎宇绝不是善茬，更不是会一时好心送弱女子回家的主。内心彷徨不安，但对方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因为，他挟持了书易。
“大坏蛋！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屁股上重重挨了一下，书易痛得惊跳。他红着眼，“你敢打我？”
“不听话的小鬼，就该打！瞧你，整天跟在娘们屁股后面，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不过轻轻拍你一下，还哭鼻子。”
你那是轻轻拍一下吗？我心疼地腹诽。
书易听了东方擎宇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硬是没让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掉出来。“你自己刚才还不是哭得跟娘们似的……”
书易说话的声音不小，我在旁听到了，擎宇不可能没听到。果然，男人停下脚步。
“他……他还是孩子……”我担心地护住小孩。
对方横我一眼。
改挟为抱，擎宇一本正经对书易说：“你要记住，男人不是没有眼泪，只是因为情未到伤心处。男人只能为心爱的人哭，不能因为打架打不过别人哭，懂了吗？！”
书易点头，“懂了。我可以为姐姐哭！”
擎宇若有所思望我一眼，表情近乎愉悦。“你弟弟倒是真心护你！”
我不置可否。
“男人小时候想护的人，那才是他最最心爱的人。”他说，语气惆怅，带着莫名的苍凉。
沉默。如果我的灵魂不是慕容蓝钰，或许会觉得这句话很普通，但此时闻言却感触良多。
傻蓝钰啊，你曾经真的分清过好歹么……我开始扪心自问。
在东方擎宇卑鄙无耻的霸王主义威逼利诱下，我和书易被迫打包上路。
“姐，我们要去哪？再也不回家了吗？”小孩儿不时回头，目光留恋。
我心闷，有些不在焉地答：“姐也不知道。”
想起前不久东方擎宇的话，他说，“你们可以不和我走，只是，我会报官。”一个穷猎户突然多出五十两银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毕竟曾在富贵当中浸淫，一定时候要识时务，这点，我还是懂的。只是……耷拉着脑袋，我神情沮丧。
“擎宇哥哥——”声音清脆甜亮，如山间汩汩流动的泉水般动人。
擎宇脸色冷峻，他放下书易，语气客气而疏离：“柳小姐。”
“擎宇哥哥，你怎么都不来我家玩了？是不是因为姐姐嫁给皇上害得慕容姐姐过世，你怪我们了？”
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天真无知还是城府至深？我认识这位柳小姐。她，她哥，她姐，慕容蓝钰，以及慕容蓝钰兄长和东方擎宇，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能怪我小人之心，实在是柳家人留给我的伤害实在太深刻，深刻到我都不敢去恨，只剩下浓浓的畏惧。
周朝有两位宰相，左相姓慕容，右相姓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家一起学习，一起逃课，一起闯祸，一起跪祠堂……是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变了？是慕容蓝钰爱上端木轩辕成为太子妃的时候？这个问题，在柳家不顾往日情义对慕容家落井下石往死里整时，我曾思索过无数次。慕容家的落败固然有慕容蓝钰袖手旁观的责任，但柳家，他绝对当得起“罪魁祸首”之称。
“我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东方擎宇回答对方，神色淡淡。
艳如桃李？明艳动人？不，这些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对方的美艳。周朝谁都知道，柳家有一株牡丹，那是大小姐柳如仙，柳家有一株海棠，那就是眼前这位，柳三小姐柳如玥。
娇似花开的脸上泪如雨下，我见尤怜。
“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东方擎宇蹙眉，似隐忍着什么。
柳如玥欲言又止，清澈无辜的杏眸瞪圆，似有无限委屈，又似有天大的难言之隐，模样当真楚楚可怜的紧。
拜她兄长所赐，因有前车之鉴，我对柳家人多了几分怀疑。如此柔弱的小姐，当真如此无辜可怜？
“小妹！”温和敦厚的男声响起，阳光下，风姿绰约的柳如阳信步向我们走来。
真是想曹操，曹操即到。
唇角似有似无的微笑，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深邃柔和的眼神……当看气质长相，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只有我知道，这个人的骨子里究竟有多绝情，只有我知道，这个人究竟能狠到什么程度。
我手足僵冷。
——这个人，才是我畏惧柳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