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男人帮少女趋走毒蛇，两人翩然相遇。少女一脸羞涩。
“钰儿，你真好，家世好，长相好，性格好，还那么有才……总之什么都好，而我什么都没有，还是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我……我配不上你。”青草间，母妃刚刚去世的男人埋在少女怀里，像受伤的小兽般低低呢喃。
“不怕！只要我喜欢你，就一定会嫁给你。”少女信誓旦旦安慰，回家后，她立刻为自己的誓言开始奔波。
男人抱着少女不停转圈，狂喜：“钰儿，父皇说我们门当户对，佳偶天成，他终于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可以成亲了！”
感受到男人的欣喜若狂，少女觉得自己的选择果然正确，所有的苦，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钰儿，有朝一日我当了皇上，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嗯，我相信你！”
……
“钰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记忆仿佛定格，男人最后的话言犹在耳，“钰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什么样的感觉是心硬生生的被撕裂？我想，现在这样便是。泪水像雨帘，蒙住了我的双眼，阻挡了我的视线。
终于止住咳嗽，我哑着嗓子：“皇上，您口口声声为孝仁皇后报仇，您扪心自问，您真心爱过她么？”
“你胡说什么？朕怎么可能不真心爱她！”端木轩辕立刻反驳。
“是吗？”看不到男人的表情，我自顾说：“皇上您可能不知道，即使是您亲手设计桃花下的相遇，即使是因为有不得不喜欢的理由，即使您从不曾对她全然信任，即使您，”顿了一下，我哭着笑了，揭露更加不堪的隐秘：“即使您，一边和她说要个孩子，一边又吩咐人在她的膳食里加料，”视线慢慢清晰，我看到端木轩辕的脸如遭重锤般变色，眼里的沉痛渐显，心里却是越加悲凄，“即使这样，皇后也始终如一的爱着您，甘心被您利用，因为她始终相信，皇上您会给她交代，最后一定会选择相信她。她是您的妻子，这个世上唯一不会摒弃您的爱人。哪怕您孤立云端，她也会拼尽全力追上您，因为她不愿让您品尝那高处不胜寒，那孤家寡人的寂寞……”
端木轩辕嘴唇微颤，愕然瞪着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蓝钰的想法？”
麻姑气得浑身发抖：“皇上，书小姐说的全是真的？”老人眼里已经蓄了泪，想必心中正大为已故的慕容蓝钰不平不值。
我悲哀地看向端木轩辕，睨一眼柳如阳，颇为自嘲地苦笑：“我是谁重要吗？再说，您不是很清楚，我是柳公子的未婚妻。”
抬手轻触麻姑的脸，用袖将她脸上的泪擦拭干净，我贪婪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容貌刻进灵魂深处。真好！慕容蓝钰的一生，总算有这么一个人对她一片诚心。“麻姑，您好好保重。既已遁入空门，便不要再管这世间俗事了。皇后已经仙去，您不必再为她执着，不要再冒险做这些晚节不保的事。您能好好的，对皇后来说，这便是最大的安慰。”
麻姑涨红脸，局促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遂又惶急解释：“对不起，我本来是要和他们合谋害你的，但听你说起主子以前的种种，我又改变了主意，主子与你这般要好，她一定非常喜欢你，我若害了你，只怕她会不高兴。”
我璨然一笑，带着灿若春花鼎盛的绚丽。突然胸口堵得慌，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来袭，我忍不住按扯胸口大声喘吸。双耳嗡嗡作响，意识远去时，我奋力看向端木轩辕，他一脸呆愣，似乎还陷在我先前的话语中无法自拔。“快接住她，别让她摔地上。”是谁在大喝？
这一昏厥，好像过了好长时间，再醒来，窗外飘着细雨，空气黏黏的，带着潮沉。
混着手杖重重敲地的笃响，麻姑尖锐的斥责伴着咆哮钻进我耳朵：“秦九，你还嫌自己作的孽不够多？为虎作伥，你终有一日也会有报应的！报应！报应！你懂不懂？明不明白！”
秦九的声音更大：“麻姑！”“麻姑”两字叫出来，浸染了难以掩饰的怒气和其它许多复杂难陈的情感。缓和语气，秦九的声音透着绝望的疲惫，“我曾答应一个故人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从前也确实做到了，但你，”声音顿了顿，再说便变得严厉和担忧：“你再这样一味刁蛮和任性下去，只怕我要对她食言了。伴君如伴虎，谁也不知道皇上的耐心会在哪一天用尽。”重重叹口气，“麻姑，或许我曾对不起过很多人，但唯独对你，我从不认为自己对你有什么亏欠。你对我明嘲暗讽，动不动便恶言相向，其实，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心思罢！”
“什……什么心思？你不要信口开河！”
“是不是信口开河，你自己心里清楚。”心灰意冷，秦九哽咽着：“罢，我秦九是条阉狗，除了主子，只怕没几人打心眼里瞧起过咱，咱也不奢望了。我活该受今日这罪，谁让我投胎没投好呢，投在那没吃没喝需卖儿卖女才过得下日子的家庭，混了个不男不女，连基本的男人都不是，谁能瞧得上呢！”
麻姑颓坐桌边，双手驻着手杖不停颤抖，胸脯激烈起伏着，显然被刺激得不轻。秦九一脸豁出去的绝然悲壮，双眼真情全露。秦九暗恋麻姑半生，今日这般开天窗抖出来，只怕已存了从今往后两人再不相见的心思。我是第一次听秦九谈论自己的出身，平日里，他进退得当，周身气度非凡，没想到，原来他心底也有这般疼痛之处。我暗忖片刻，随即轻嘤一声成功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秦九紧张而又破釜沉舟的脸触动我的心弦，我不忍亲眼见证它们进一步变成死灰绝望。
麻姑如梦惊醒，她大步回到床边，紧张碎念：“书……书小姐，你终于醒了。你的身体……”我展颜轻笑，伸手细细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劝慰说：“别担心，常有人说，摇摇晃晃活到九十九呢。”
秦九已恢复常色，我自作刚醒，对他们刚才所言之事只字不提。
“书小姐醒了便好，柳公子救驾有功，皇上已经为你们赐婚。好好将养身子，等着做新娘子吧。”秦九说着，深深看麻姑一眼，道：“我要回了。”
麻姑闻声未动，秦九一脸失望，随即埋头疾步走了出去。世上之事，总有不如意。看着麻姑强撑镇定，我就知道她在为难自己。
“你醒了。”柳如阳进来。
麻姑和善笑笑，“柳公子来了，小姐刚醒。”说完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柳如阳身体缠着绷带，神色仍然惨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倒是眼眸熠熠闪光。“手如何？”我轻问。
“右手废了，左手侥幸，应该还有机会复元。”
我并没有露出愧疚之色，反而深深审视他：“以你的能力，皇上威胁不了你。”这一点，我一直确信。“如果你想用苦肉计，只怕你要失望了。”
柳如阳叹口气，语气不可思议的温和：“你能不能不这么通透？就像皇上的事，你当年明明知道，为什么不为自己谋划谋划？何必……”我知道，他是想说何必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放心，再也不会了。当年我只是求仁得仁，人不是每次都有机会重来，我也不会再软弱。”
“其实，当年我一直在等你再次向我求救。”
我苦笑，“然后呢，再被你威胁一次？”我淡笑，“阳阳哥，你并不纯良无辜，当时，你真的没有察觉到房里的异样？”
底气不足，柳如阳垂下了头。我真心实意道：“虽然原因多多，但你今天终究是因我而受伤，罢，我原谅你了，我们既往不咎，所有恩怨一笔勾消好不好？”
柳如阳脸上终于有了喜气，重重答：“好！”
“既然你也同意，那好，明日我便带书易离开。”
柳如阳不可置信地瞪我，半晌，才冷笑：“我说怎么突然好说话，得！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噌地站起，扔话道：“我说过，不会让你离开！你想都别想！”
我亦冷笑：“柳公子！我不是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们要斗得死去活来，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请你，”我坐起，用前所未有的凌厉眼神看他，“无论是谁，只要敢伤害书易，我决不轻饶。”
一下敛了气势，柳如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随即又拂袖说：“不管你相不相信，留下你，绝对与他无关！”
这时管家过来：“公子，家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