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简飏用拿来的翎羽编成的扇子悠悠然扇风,感叹。
“是不错,”君顷斜躺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仰头看向被片片清翠如翡割碎的天空,眼神微微一闪,忽的勾唇一笑。
然后,突然暴起!
翻身,跃下,急跳几步——倏忽之间,她如一阵风刮过,院里繁花一阵微颤,简飏手中的扇子已经不见。
“君顷你干什么?”简飏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大喝。
“收拾东西!”君顷人在屋里,声音遥遥传来,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翻箱倒柜声。
“什么意思……”简飏还在愣愣的问,兰烨面色已变。
“啧啧……”突然一道声音,响在他们的头顶。
轻薄的、散漫的、漫不经心的,又是调笑的、戏谑的、幸灾乐祸的,看不见人影,只听见这两声啧啧感叹轻飘飘从天上飘来,凝而不散,明明简简单单两个语气词,却硬生生让人想到陌上公子摇扇回首,不经意的一个眼波,已比春风醉人三分。
众人齐刷刷抬首。
没有人影。蓝天白云,春风丝丝吹拂,一下一下,似有似无裹着人的心尖。
结界无声的荡出一阵波纹……仿佛天幕是一片湖,而现在这片湖上有涟漪层层泛起来,白云柔软的涤荡开来,有如银似雪的袍子悄无声息的轻轻垂进来,那袍子的颜色,比珠色明、比云色白、比玉色润、比月色清、比雪色柔,上无任何纹饰,却让人觉得如此最是妥当,再有纹饰,也只是亵渎。
波纹层层震荡,涟漪逐渐扩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袍子随风轻摇的下摆、宽大的广袖、同色玉带轻轻束缚的腰身、置于胸前的手持折扇的手……视线就此停止,无人敢再将目光向上。
无须再看下去了,他们早应料到——如此声音语调,如此冰山一角却无人能及的万千风华。
齐齐躬身,“天君。”声音和语调都极轻极恭敬,仿佛怕惊碎一个梦境。
“起,”那人轻轻晃晃折扇,轻轻笑了笑,“无需管我,我来这找一个人。”
没有人应声,只是依旧恭敬的躬身垂首,似乎执意等他离开才肯起身。
那人似是笑了笑,声音太低听不真切,然后,众人只觉一阵清风从身旁掠过,进了里屋。
兰烨率先直起身来,静静垂目,还在。
那人方才掠过他们的轻描淡写,现在留在这个院子里的,却是全然被他改变的空气,不动声色的,仿佛春雨滋润大地,却无处不在。他所过之处,都被无声打上他的烙印,悄然臣服。
兰烨指尖微微战栗着,半晌仿若梦呓般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此生竟得以一见……”简飏声音都找不回来,似是哽咽似是激动。
众人正想点头附和,突然听闻一声巨响,好似天地之间一声惊雷。
“九渊你这个混账东西!”
的确是一声惊雷,直直惊得众人悚然变色心神震颤双目发直,只呆愣愣看着,他们的新任主心骨君顷被人夹在腋下,悄无声息的凌空而去。
君顷奋力挣扎的动作都被淡化,那人轻轻松松凌风翩然远去,衣带飘飘,身后是浩浩长空澄澈如洗,他则是这浩荡画卷中点睛的一笔。
绮安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好美啊……”
九渊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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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子!”游奕灵君修长的手指指着简飏,指尖颤颤巍巍,看得简飏心惊胆战,生怕自己的恶行一不小心把自己正值大好风华的老爹气死。
“消消气,消消气……”臧青帝君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微微笑着,好言安抚。
“怎么能消?”游奕灵君转头就忍不住向好友抱怨,“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事吗?他竟然、竟然……”
“掠夺了瑶池、梓丘和异兽谷,把所有有用的值钱的宝贵的都拿了个空,”臧青帝君流畅的接下去,仍旧微笑着,毕竟在五净居天修行五十年,已少有世事让他动怒,“消消气,这件事,我家那个也有份。”
游奕灵君俊俏的桃花眼因怒气而微微泛红,听闻臧青帝君最后一句话,一愣,“那你……”
臧青帝君端着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沫,轻描淡写,“我把他送到了莲华火海。”
简飏打了一个冷战,游奕灵君不太赞同,“他还是个孩子!”
“嗯,孩子。”一道声音,冷冷的自屋外响起,臧青帝君站起了身,同游奕灵君一起,微微躬身。
“是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来人生着凌厉的凤眸,眉梢一挑,不见其他动作,已然是森然威严。
西王母。
“娘娘教育的是。”游奕灵君背上隐有冷汗,恭敬答道。
“是孩子,就可以肆意无视天规天条,尽情破坏?”西王母眼风凛冽,狠狠在两人面上刮过去,“为人父母,当是子女教育的第一任老师,子女尚幼,父母之育则倍加重要,此事子女有过,父母之过更倍!”
臧青帝君和游奕灵君躬下身去,“愿受娘娘惩罚。”
“各罚俸禄百年!”西王母眼角杀气森森,挥挥手道。
“是。”两人都略略有些吃惊,倒不是太重,而是太轻,太轻。
身处仙位,本就可不食五谷,两袖清风自在过活,除却一些特别爱好诸如口舌之欲的神仙,俸禄于他们,向来是可有可无,如今西王母来势汹汹,惩罚却轻描淡写……
委实奇怪的很。
等西王母风一样的离去,两人还未回神,各自琢磨王母意味。
半晌,臧青帝君微微一笑,眼里飞快闪过一道暗光,“这事……怕是君上也有份。”
“君上?”游奕灵君恍然大悟,继而笑着颔首,“难怪王母的青鸟被拔了翎羽,王母还……”灵君摇摇头,又忍不住笑,“搞不准君上还是主谋,果然是君上能办出来的事。”
“爹爹……”简飏面色诡异,“你们说的君上是谁?君顷?”
“是啊,”游奕灵君心情很好的瞥他一眼,语气轻松,“天帝新认的捧在手心的养女。”
“天帝养女!”简飏面色很惊悚,非常惊悚。
而臧青帝君和游奕灵君已经笑呵呵的勾肩搭背准备去小酌几杯,以庆贺这次事件的圆满结束。
不过,对简飏和兰烨等人来说,当然算不得圆满。
走了几步,游奕灵君霍然回头,“你给我继续在那扎马步!”
简飏仰天长叹。----
八荒山。
九渊、荥华、两杯茶,和八荒山清透莹亮的月光。
竹林里月光空明如水,竹影婆娑,仿佛水中藻荇之影,九渊微微敛了眉目,像是养神,即便如此,还是仿佛有万千月色聚集在他身上,深海明珠不及的光华。
“那几个孩子,如何?”
“除了兰烨被送去了莲华火海,其余都好。”荥华眉头微蹙,答道。
“哦……?”九渊轻轻睁开了眼睛,勾唇一笑,“臧青帝君,倒是难得的聪明人。”
“怎么说?”
“谁知道呢。”九渊挑了挑眉梢,笑意渐深。
荥华深知他的恶趣味,也不遂了他的意继续追问,反而话题一转,“君上如何?”
九渊笑意深深,轻飘飘答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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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给天君来了个正脸(?!)……
真不容易……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