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呼出一口气,雪君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举在面前,端详了一会这个颇为精致的木质茶杯,喝口茶道:“卫大人可真算得上是高雅之士了,就连用的茶杯都如此讲究。品茶用的茶杯,瓷乃最下品,玉为中,木为上,看来卫大人是深谙茶之一道。”
“世子殿下乃是个中高手,能得世子殿下如此赞许,是下官之幸。”起初卫兴并没有在意雪君说的这句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但是后来,他细细回忆之下,却赫然发现,雪君的这句话里面暗含玄机,这是这个玄机藏得着实太深,若不是他细细回想,真的就给忽略过去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世子殿下可否应允?”
雪君把手里的茶杯放回去,侧过头来望着卫兴,唇畔蓦然浮现出一丝浅笑:“卫大人请讲,但凡本殿下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不知世子殿下可否将这幅画作留下,容下官细细端详,说不定下官能够找出这幅画的出处。”
“本殿下正有此意,哈哈!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不谋而合了呢!”
“下官多谢世子殿下割爱。”
“卫大人客气了,左右这幅画放在本殿下手里也是无用,不如放在大人这里好。”说罢,雪君站起身,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以及那仍旧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的雪,“卫大人,这画也赏了,茶也喝了,时候也不早了,本殿下就先告辞了,等会儿还要到宏文书院去报到呢。”
“既如此,下官也就不留世子殿下了,若是耽误了世子殿下的学业,那可就是下官的罪过了。”卫兴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站起身,来到雪君身边,准备亲自把雪君送出府去。
小丫鬟把雪君刚才脱下来的斗篷送上来,帮雪君披好,然后转身退下,雪君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折扇,举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卫大人你可知本殿下为何会说木质茶杯为最上品?其实,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都认为玉为上品,因为它润泽透亮,有君子之风。但是,本殿下却更喜欢木质的,因为木者,厚重古朴,不会因强力而碎。有句话叫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本殿下却不能苟同,一旦玉碎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世子殿下所言字字珠玑,下官定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多谢世子殿下教诲。”其实,就算雪君不把话说明讲透,卫兴也已经领悟到这其中的玄机了,他毕竟不是个普通人。
说话间,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大司马府的大门口,雪君辞别了卫兴,上了马车,缓缓离开。而卫兴则是目送着雪君所乘坐的马车离开巷子口,这才转身回府。马车上的雪君干脆脱掉靴子,躺在厚厚的、毛茸茸的裘皮毯子上闭目养神。说起凌字世家豪华的马车,雪君觉得比她所见过的二十一世纪的高级座驾可要舒服得多!单论宽敞这一点,就是高级座驾所不能比的,马车里她可以横七竖八的躺着,就像躺在床上一样舒坦。
【深夜,颖国皇宫,东宫——】
颖国的雪一下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没有三五日根本就停不下来。雪君一个人走在成华道上,脚下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侧宫墙高耸,把头顶墨色的天空切割成一块儿长方形。这条路是独孤临阁最常走的一条路,也是雪君曾经最常走的路,自从独孤临阁‘养病’以来,这条路上走的人可谓是越来越少,就连宫女、太监也都想要避开这条路,绕到别处走。
经过太子东宫的门口,雪君不受任何阻拦的走了进去,非是独孤临阁的软禁被解除,只不过这是雪君的‘特权’而已。在正殿前的空地上碰到了禁卫军统领苏沐,雪君向他问清楚了独孤临阁的所在位置后,便去寻找独孤临阁。东宫的面积并不大,也就是半个飞雪居大小,没过多久,雪君就找到了独孤临阁。她站在远处,看到独孤临阁正在一片梅林中舞剑,‘唰唰唰’的声音传来,剑起花落,无数的红梅纷纷扬扬,和天空飘落的雪花纠缠在一起,这幅场景看起来绚丽而唯美,仿若不似真实。
雪君又走近了一些,站在梅林的边上,看着独孤临阁舞出的剑招,时不时的摇头叹息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独孤临阁收了势,敛了气,雪君这才笑道:“哈哈哈!怎么?独孤兄莫非早就知道本少主今晚要来教你剑法,故而特地在此等候?还特意耍了几招,让本少主来判断独孤兄的武功底子究竟如何?”
“凌兄?!”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独孤临阁看到雪君出现在此地,那是满脸的诧异,跟见鬼没两样,“凌兄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勾起唇角浅浅一笑,雪君提着衣摆,缓步走到独孤临阁面前站定,望着满树的红梅道:“自然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独孤兄可能会好奇,本少主不妨告诉独孤兄,这皇宫禁卫军统领苏沐早在几年前就是本少主的人了。”
“呵,是啊,我早该想到的。”一丝凄凉笑意缓缓爬上独孤临阁的唇角,他抬手拂落一朵落在雪君肩头的梅花,“我被困在这紫陌深宫之中,昔日的那些好友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唯独你一人还会想起我,也唯独你一个人,还肯来看我。”
忍不住再次叹息,雪君摇了摇头,她把目光从别处收回,落在独孤临阁的身上:“独孤兄可千万别这么说,本少主当不起你这句话的重量。本少主如此帮你可并非毫无所求,你也是知道的,本少主一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我自然知道,但我还是要谢你,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言罢,独孤临阁仰头望天,有雪花落进他的眼里,没过多久,便有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眼角花落出来,也不知那是独孤临阁的眼泪,还是雪花融化后的水,“这茫茫天下,苍生以数千万记,但是却总让我觉得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这座巍峨皇宫,飞檐翘角、富丽流金,但对我来说却如一座囚笼,它囚禁了我母后的半生,以后,也将会囚禁我一生……”
说雪君是铁石心肠也好、冷血无情也罢,反正,她是不会为独孤临阁的话而动容的:“嗯,是,皇宫本来就是一座囚笼,这件事人所共知。你生在皇家,这是你的命,你就得受着。好了,不说废话了,本少主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教你剑法的,独孤九剑,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你之前在章柳台说过。”独孤临阁点点头道,他原以为雪君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今天雪君真的特意跑来教他剑法,独孤临阁有些不明白雪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了,“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命人再取一把剑来。”
伸手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独孤临阁,雪君晃了晃她手里的折扇,颇有些臭得瑟地道:“不用,我有这把折扇足矣。其实剑招的强与弱跟剑的本身没有多大的关联,你如果把剑法练得纯熟了,就算用树枝,一样也能克敌制胜。”
“嗯?还有如此一说吗?我还真不知道。”这也怨不得独孤临阁孤陋寡闻,谁让他不是江湖中人呢,他此前所修炼的功夫都是比较浅薄的,若跟江湖中真正的内功心法相比,可真是不堪一击,“凌兄你继续讲,我洗耳恭听。”
手臂挥动,抖开折扇,在胸前悠哉悠哉的摇着,雪君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慢悠悠的说着,就怕说的快了让独孤临阁理解不了:“剑,只是一种兵器,一种将星辰之力挥发出来的媒介。高手用剑可以形成一种剑气,剑气凝聚则为‘势’,当然,这‘势’中所包含的还有剑招。这些东西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还得你以后慢慢领悟才是。”
“嗯,以前教我功夫的那位师父也是很多东西都让我自己领悟,他说自己领悟到的东西要比别人告诉的记得更加牢。”他和雪君站在梅林中,也不动,就这样面对面说话,没过多久两个人的身上便落满了白雪,如雪人一般。
雪君把折扇给收了起来,别在腰带里,两只手交叉在另一只手的衣袖里,摇摇头,抖落头发上的落雪:“你这个师父教你的方法算是用对了,因为别人的东西毕竟是别人的,都不如自己领悟到的东西更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