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在这样的事方面很少见主动,总是以各色理由在拖沓着。但是我知道,家族的责任几乎让他在这事情上没有选择的余地。大概真的是心中有了愧疚,他来找我的次数也是渐少。同处一屋檐,却冰冷恍若隔世。
我还是会在梦里梦外给自己编织自欺欺人的借口,但是每见连城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用寂寞且疼痛的姿势看天花板的时候,我内心才开起的绮念小花就全一败涂地。现实终究残酷,我们之间的缝隙似乎随着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泪花,而不可避免的加大拉伸,直到不可磨合。
这天,见到萧明野。萧美人的父亲,大地网络的总裁。同样是精力旺盛的男子,有很好的气质,龙行虎步,顾盼生威,除了眼角不易觉察的阴鹫和算计外,也算是硬朗的男子。但是这个男子的眼神中杂质太多。我虽只远远望见一眼,仍是禁不住一个冷战。
萧明野说是来找连城的,事实上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不屑,他连连城的房间都没进去过就直接奔连晋的书房。二人长谈了一个多小时,中间似乎夹有激烈的争吵。我想萧明野会是为萧美人的事情来的,但具体是什么争执也不见明白。但是从书房出来后二人都不再给对方好脸色看。
落座,我给萧明野递上一杯茶。萧明野瞪我一眼,无视我的美丽,道:“你是顾青城。”我轻轻点头,“是。”萧明野似乎对我成见颇深,一指连晋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么?”
什么?这话让我大是迷糊,却见连晋叹出一口气:“是的。”“哈哈。”萧明野狂笑几声,“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来呵护。”
什么?真的是震耳欲聋。我?他刚说的呵护是什么?内心翻滚得厉害,却又不敢流露出半分,极力压抑着,禁不得一个眼神一句冷语,冷汗涔涔。
“她或许是真的不够好,但是,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讲究心甘情愿的。不是么?”连晋说这话的语气很淡,波澜不惊,因着这话萧明野笑得咳出了声来,胸口有点喘。喝了半杯茶之后便携萧美人离开。
人走茶凉之后我发现连晋心事满满,夏日的阳光爬得蜿蜒。此时是傍晚,侧身看连晋时才发现他眼角不知何时竟绕满了皱纹。而在此前,这个长身如玉的男子,他有多爱美也不是只我一个人知道。
刚才的谈话让我的心绪很乱,连晋的对白与几天前与我谈话似乎是有了落差,按理说我是应该心怀喜悦的,可是萧明野离去之后我还是原地彷徨,种种不真实的景象在眼前如老电影胶片般凌乱地晃动,不敢再看连晋一眼。我上楼,逃也似的正要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连晋却是突然叫住我,青城?
我回头,应了一声,大叔。二人的称谓中各有含义。但是连晋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场谈话继续下去。他一挥手,“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好了。随即抛给我一个背影,进入书房。
我于是内心凄惶地走入房间,只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躺着也是背脊生疼,怪不舒服。我并不是敏感过度的人,但是从直觉上,我却是在连晋那简单的话语中读出了一分不同寻常。
到底,是连晋在乎我多一点还是连城在乎我多一点,我一边脸红一边乱乱地想,最后都烫到了有点无耻。连晋。连城,为什么?都是让我如此心痛的男子。
半夜的时候,为一噩梦惊醒,很真实的恶,醒来的时候连睡衣都几可拧出水来。爬起来,开灯,换衣服。然后却是再无半分睡意。
如此掐着手指在寂静到可怕的卧室看天花板,却是隐约的,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私语。我不由好奇,看了看墙上旋转的挂钟。二点半,这个时间,佣人们都早已安睡,会是谁呢?
小心翼翼地开门,下楼,却是见连城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不知怎的我内心就起了做贼心虚的意念,但是在这一刻我的偷窥欲却是空前强烈,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屏住呼吸。在门口,已能清楚地听到二人的谈话。
一个声音传出,是连晋的,“城,今天萧明野给我出了个难题,是什么,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这话问出之后连城沉默了小有一会,才道,“知道。”
“那我现在询问你的想法?”“你想知道什么?”颤动的喉结,发苦的声音。
似乎是连晋深吸了一口气。房中的气氛在我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望去时有些怪异,连晋道:“我是想知道,关于青城,你怎么处理?”
“今天你不是已经做了选择了么?我说什么都是改变不了的。”连城神色中有几分迟疑。“我没有做什么选择,我只是向萧明野讲叙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那个也是在提醒你,青城怎么办?”连晋分外认真。
连城马上痛苦起来,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不知道。”“可是这是必须面对的,我知道或许是我逼你了,是连氏家族在逼你了。可这是你的责任,而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份责任的。”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选择,为什么?”连城的动作愈见粗暴,已然开始敲打自己的头部,一下一下。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湿了眼眶。我的心好痛,我不要连城如此痛苦如此难过。我的连城,从来是我逾越不了的禁忌。我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来把他作如此残忍的伤害。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来选择,而是事实上,当诸多责任和义务摆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无从选择。。。。。”连晋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可是我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我怕自己终于控制不住而惊动里面的人,转身,步子虚浮。可是仍旧摸上楼道,我不想让任何人摸到我的软肋。
关于连城,在那样的一场对话中,仿佛真的隔了几个世纪远。
流泪不止,没关系,不过是一个人的伤害。我躺在床上把连晋白天说过的话反复权量。终于是知道了所谓的心甘情愿,原来就是在指我一个人的心甘情愿。他那样的人,温文儒雅,连说这样伤人的话也让人心累,费尽思量。
想通之后内心压抑着的大石却是意外的放了放,因着连晋的好,我不忍心过。我做过傻事,可是到了最后,不,是还没到最后。他就已经把我伤害。而我怡然自得地陷在这样的伤害中,等待死去。
是不是有时候,爱真的是负担,会把肩膀压到畸形。
连城,连城,连城。。。。。写下一排名字,一个一个念过去,以往的连城怀瑾,青城倾色在此终于到了尽头。我今天已经把眼泪哭干,神态麻木。但是我心里却是很明白,跟这个家,我是时候作一个告别了。
非亲非故,没名没分,我给自己无数条必须离去的理由。可终究是不甘不愿,拿起手机,打开电话簿,一系列号码翻看下去,目光定格着的,却是三个字——蓝小楼。
这个干净的男子,现在在干吗呢?想起他,心中没由来有了温暖,伸手一按便拨了过去,完全忘了现在是凌晨。
好一阵响,那边才把电话接起。蓝小楼的第一句话便是,“青城,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多久没给我电话了,而我又等你这个电话等了多久。”没由来的恍惚,确然是很久没有联系了。我的手机一直的二十四小时为连城开机。可曾想,在另一端,有个男人为了我而二十四小时把手机开机。
又有眼泪悄然滑落嘴角,我该满足了,我对自己说,我说我顾青城凭何让这么优秀的男人用这样的执着来将我守望。
往事历历在目,半塘山庄的浪漫午餐,和曾婵娟的无良接触,在危难的时候那句青城你走。原来一直一直的,这个男人有这么多的好。可是因为连城。我把身边的一切都看低了,甚而是自动忽略。是连城太优秀还是我太死心,不敢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吸一口气,接住蓝小楼的话,口气调侃说:“我没打给你你就不会打给我啊,半夜三更的闹心电话,也难得你还用这样的方式来哄我。”
一听这话蓝小楼就急了,说话的语速都快了几拍,“不是啊,青城,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了解吗?”
“什么心意?”我故意装傻,还无聊之极的打了哈欠,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似乎是咬了咬牙,蓝小楼道:“青城,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不知道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真的想听我说。”
“说?”
蓝小楼此时似是有少见的激动,安静了十几秒,只听得见他紊乱的呼吸声,然后,爆发似的,蓝小楼几乎是吼出来的:“青城,我爱你。”
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直到现在,未曾改变。
为的就是逼出这一句话,我松了口气,对这样的告白没有半分感觉,我有先入为主的虚伪。不过我还是呵呵而笑,“是这样的么?”
真的是无良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