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伊缘薄?是侬情浅?难道多磨更好?不成寒漏也相催,索性尽荒鸡唱了。
纳兰性德的词永远是那么含情绵邈,旖旎清新。可是自负骄傲如他那样的男子仍是免不了寂寞。青楼薄幸,红颜祸水,不可谓不腻到让人发狂。
我拿出本《清词论说》漫不经心地翻看,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翻来翻去总是纳兰性德的几首恋情小词。于是我也跟着有抑制不住的忧伤。
该怎么用生命去演奏七天梵音,该怎么用灵魂去浅吟往世救赎?
于此一天在这样的浑浑噩噩中度过,不是做梦胜似做梦。我想同一个年代的人应该对感情是有点想通的东西的。不然为何,他的词让我如此难过。
连晋在华灯初上之后还是没有回家,我没有想法,只是神色木木地透过天窗看上海市的夜景。上海是个好地方,全中国的人都知道。可这样的一个好地方为什么就盛不下我的几分好呢?
然后我就看见了王三接。
这个孩子一样纯真的男人,这个干净的男人,这个相信我在流泪的时候说成是眼中进了沙子的男人。
他在擦车,姿势利爽,认认真真,我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内心就生出了一丝欢喜之意。于是叫了声:“王三接。”
王三接抬头,看见我露在窗子外边的脸,也是神色欢愉,“青城小姐叫我呢?”
“嗯。”我泯住嘴唇点了点头。
而王三接则笑,没缘由的很单纯开心地笑。
我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叔呢?”
“哦,连老爷有要事要洽谈,便叫我早点回来放车。”
“呃,是这样的啊。”我再次的点头。
“青城小姐有什么事不?”
“我是想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歪着头。
“有啊,今晚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
“那你看可以载我出去走走不?”
“好啊。”不知道是不是兴奋的关系,这两个字王三接说得特别大声。第二次坐王三接的车,感觉没什么不同。他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样子,我不说去哪里,确切的说是不知道哪里可以去。我对王三接说保持一个速度在同一条线路上开,直到尽头。
王三接说好,也不问这样的路是否真的会有尽头。他开车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给我换磁带。我没什么心思去听,于是找他说话,尽管我们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共同的语言,所以纯属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大叔这两天都做什么了?怎么都不呆家里了,有这么忙吗?”我问。
“老爷啊,是有点忙。听说还是萧氏网络集团闹了点矛盾,所以怕是在协商处理吧。”
“哦。”
“可是我真的是不明白,现在连少爷与萧家大小姐的关系这么好,恐怕都可以谈婚论嫁了吧。两家又有什么矛盾好闹的呢?”王三接说完连连摇头,显是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了。
我也摇头,这样的一层复杂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么能看透,但也并不点破,随口道:“矛盾大么?大叔不是一向都很有能耐的么?可是这次也好像被拖住了啊。”
“不知道啊。公司中的事情我知道的也是很少,怎么青城小姐好像对这事一丁点都不知道啊。老爷和少爷都没在小姐面前提过吗?先前我还一直以为青城小姐是知道的呢。”
我忙地掩饰,“他们都是大忙人,哪有时间跟我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说这些话。”不过脸色终究是不够自然,我不知道王三接看到了没有。但我想应当是没有看到,因为他后面的话仍旧是不带半分藏匿与心机。
他道:“或许吧,像他们那样的人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的,又岂是我可以想象的。”
我却是不想再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转移话题,“这条路你来过吗?”车窗外灯火璀璨,我的眼睛有被灼痛的感觉。
“这里是淮海路呢,相当繁华的。”
“从这里到郊区要多久呢?我想去看看星星。”
“三环以外啊。”王三接重复一遍,“蛮远的一段路程的,可是如果青城小姐真的想去,那我们便去吧。”
我点头,“真的很想去,我想知道远离浮嚣之后那星星是不是也不一样,会格外地纯净明亮些呢?”
王三接笑:“青城小姐真的是不一样的女子啊。”
说完就踩足了油门,疾速前进。三环以外,我感觉四周开始变安静的时候,就知道,我们到了。
王三接下车,然后给我开门。而我一出车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草的清新的味道。不由心中一颤,“是不是每个人,在放逐天际回归原始的时候,都怀有一份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呢?”
而我自己也想不到是,这一刻,我与美好如此接近。
迅速下车,冲向了最近的一块草坪。萤火虫在飞,有若场场幸福的蔓延。我用手轻捧一只,看它努力在我手心扑腾。不由露出心满意足地笑。
王三接在我背后笑道:“青城小姐还是一个孩子啊。”
“这样不好么?”我身心俱放,有一种天地相溶的感觉,以往快乐的不快乐的都成为遗忘,咯咯而笑,笑意涟涟。
“好。”王三接追随着我,在数不清的萤火虫中追逐戏舞起来。
累的时候我毫无顾忌地以手作枕在地上躺了下来,似是真的完全忘记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奢华到衣服穿有皱褶的——但现在,我想我是真的变了。
“青城小姐,这地儿脏。”王三接急道。
我一脸惬意地看着天上眨动的星星,轻轻吟出了小时候徐妈妈哄我入睡的时候唱的一首童谣。《虫儿飞》。
虫儿飞,虫儿飞
……
……
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童稚时代,依旧有随心所欲的无忧无虑,依旧是那个颐指气使的公主小妹。
吟唱完之后我才笑着对王三接道,“你要躺下么?”
王三接摇头,于是我叹气,“其实呢?我一直认为看星星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看才够韵味的。”
王三接一愕:“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想么?”我白他一眼,“每个星星都承载有太多的故事,而我们用仰望的方式让星星掉进眼珠的时候,才会有我们想要的梦想成真。”
“是这样么?”王三接将信将疑。
我嘴唇一嘟:“是不是这样的你躺下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哦。”王三接听话地一点头,依言在我的身边躺下。我轻轻点头,“闭上你的眼睛。”
王三接一脸的疑惑:“不是要让星星掉进眼睛么?闭上眼睛的话怎么掉得进去?”
我脸上一红,有被拆穿谎言的窘迫感,“叫你闭上你就闭啦。”
虽是不明所以然,但王三接还是把眼睛闭了起来。
“有没有感觉道不一样的东西。”我在他耳边轻轻试探。
“没有。”他的神色有一如既往的木讷。
“没有么?你要用心。”我一急。
我急的时候王三接也跟着急,“我已经很用心了,可是我还是感觉不到啊。”
“笨。”我无语。
“我是蛮笨的。”王三接竟然还老实地承认。
“猪啊。”我扑过去就扭住了他的耳朵。王三接脸上一抹红意马上成为一场泛滥。他试图拦住我在他身上施虐。但终究还是不敢用上力气,被我压在地上狂整。
但王三接竟然还是在笑,很开心地笑,“青城小姐,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漫不经心。
“青城小姐是第一个和我有着如此肌肤相亲的女子。”
“啊。”我大惊。
“青城小姐不相信么?”
“你猪啊你。”虽是惊诧于这个男子的干净和单纯,但我还是忍不住蹦出这样的话,“这样叫肌肤相亲么?我这是在折磨你啊。”
“可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青城小姐这样的折磨让我很愉快。”他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的男子,这样的话没由来使我心中一暖,怪怪的味道。
“真的是猪啊。”不知何时我脸上竟挂上两行泪水,“竟然会喜欢被人折磨?”
王三接见我流泪就是一慌,“对不起啊,青城小姐,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
他语气中爱怜的味道让我更是难过,我想起了连城。可是连城那样的男子,在我把他爱得死去活来之后仍是没有向我说过一句如此贴心的话。他骄傲到连说爱也成为一种奢侈。
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寂寞,忍不住趴在王三接的怀中恶哭起来。我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神态痴癫,反反复复把那几句话念叨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这话一半说给连城一半说给王三接。可是连城听不到,即使是听到了他也只会说青城你不要这样。而不像王三接这样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男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泪在王三接的胸口成为一种蔓延,“幸福如此之远吗?为什么执子之手仍是不能与子同老?”
幸福真的是谣传吗?
我问王三接,王三接茫然地摇头。他摇头的样子让我更加悲苦,再也抑制不知地一吻而下。然后,在这草地上,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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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