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首回眸，记忆似又被带到了那时候。
“一瓶伤药，两个受重伤的人，我们瞒着彼此让对方擦药，只希望其中一人能很快好起来。然而，当伤药擦完的时候，我的身体不但没有好的迹象反而更加糟糕。有了上次的教训，小鱼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趁着每晚小侧门有人来收夜香的时候偷偷地去求那个老婆婆帮她从外面带药回来。每一次煎药她都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熬上大半夜，吃药的时候更是像惊弓之鸟般生怕有人突然闯入。”
“我重伤不给药不看大夫不算，就在饭食和其他处也在克扣我。冬天里饭冷得快，往往送来的时候都已经凉了，很多时候分量又少还是些剩饭。没有炭，屋里也生不起炭火。被衾单薄，即使阳光正好的午时盖在身上也冻得人全身发寒……我都忘了有多少个时候，自己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小鱼就抱着我的腿哭。她说‘小姐你是小鱼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不管怎样，求你活下去，就算小鱼出去乞讨也会让小姐养好伤。小姐是小鱼的依靠，不能这么轻易地丢下小鱼’。我当时真的已经没生的欲望了，只是为了小鱼才苦苦支撑，这一撑就是四月多……”
她缓缓地轻轻地述说，讲的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可自己却忍不住地想大哭一场。两个女孩儿那般生死相依，到头来重伤的甄宓终究还是走了。小鱼若知道真相，她会怎样？甄宓实在无法跟她说，我不是你原来的小姐甄宓，我是借她的躯体重生的一缕幽魂。她不忍看到那女孩儿失望伤心，那么让她继续做甄宓吧。用她的所能，好好地保护那个叫做小鱼的女孩儿。
丁香唇一弯，她微微地眯眯眼，自嘲地道：“想我甄宓也是一代帝师嫡女，被人诬陷也罢，竟然连买药都要假手于一个收夜香的老婆婆。放眼天下的名门闺秀，做千金小姐这么落魄的除了我倒也没别人了。”
哎，她轻声地叹息了一下，转向一脸失魂落魄的张氏和翡翠，满心的厌恶感袭来。挑着眉，满身俱是浓浓的杀气。
张氏和翡翠何曾见过这般杀神模样的甄宓，早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不是从你手中得到甄府，而是想要你们的命！”风斜吹，白衣晃动一下，那清冷女子俏丽的容颜上绽出带着嗜血般的笑意，子夜般清寒的眼透着杀戮之气，让人无端地生出那一抹强烈的胆战心惊。这人好似已经不再是一个温婉的少女了，而是一个正在等待着杀戮的修罗，正用那利刀快剑般的眼将人凌虐，然后等着一击而攻，大展杀手。
嗬——抽气声一片，大部分人被吓得动也动不了，她分明什么都没做的，可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她已经将杀伐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了呢？脑子里无一例外地想起的都是以前对甄宓做的错事，那时候他们做得“理所应当”，可现在想想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那种冷从心底中发出，不是添个火盆烤烤就能消散去的。
凤清炎紧紧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她问丫鬟话说凤清雨落水事件后他就明白了，这女子是孤高而倨傲的。她的心本不冷，只是身处的环境太冷，让她渐渐失去了热心。听着她讲那四个月的事，他忽然觉得这女子自己先前对她做的事简直是错得离谱。只是，她会原谅么？也许会，也许不会。
突然——
“宓儿啊！姨娘知道你心里委屈，都怪姨娘不好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打了你。但是当时老爷的灵堂被烧，姨娘心里是又气又急，下手才会重了。至于让你们淋雨这事姨娘心里有愧，原来只是想惩罚下你就早点将你放出的，但小鱼却把你给带了出来。下人们都看着这些，她私进祠堂本就是犯了错，姨娘不能置甄府的威望于不顾。让人不给你们送药，翡翠打小鱼还有克扣你们生活用度这些姨娘真的不知道啊。”张氏手拿锦帕擦泪，声音惨弱，满脸悔疚之色。蓦地推开身边的翡翠，啪地一下狠狠地就赏了她一巴掌，打得翡翠当场满口都是血。脚朝着被打得晕乎乎的翡翠一踹，厉色呵斥道：
“你这个刁奴，定是你存了坏心思才这般对大小姐的！好啊好啊，亏得我平日待你那么好，你竟然对我们甄府的大小姐做出这样的事！翡翠，你可知罪？”声声厉色，美目圆瞪，一脸想要动手惩罚翡翠的样子。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翡翠捂着被打肿的脸，呼天抢地道：“二夫人您听我解释啊，我打小鱼只因为她勾引药师被人发现，坏了府里的规矩。完全不是对大小姐有任何不敬，克扣东西的事情翡翠更是没做过，还望二夫人和大小姐明察啊！”
“刁奴，你还敢狡辩！”张氏好似被气着了，对着翡翠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脚。
翡翠被踢开，顾不得面上涕泪横流的狼狈样子，抱着张氏的腿大哭哀求道：“二夫人，翡翠真的没有做出伤害大小姐的事情啊，翡翠冤枉啊——”
“还狡辩！”张氏不由分说地又赏了翡翠一巴掌，直打得翡翠发髻凌乱，珠钗散落。
翡翠还在继续求着解释着，而张氏也在教训着她。瞧着那里，甄宓不由地想说张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愧为掌管着甄府庞大家业的精明女人，这么一下子就把事情转换成了另一种情形。不仅是她，连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跟她似有同感，对着那主仆俩议论纷纷。
张氏窘迫，对翡翠下手也更重。可这样就能改变以前的事，将甄宓和小鱼受的苦讨回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甄宓一句话不说，看着张氏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着翡翠，听着她由大变小的声音，心里没有半分快感。一刻钟后，张氏力气使完了，手也打得红肿。翡翠已经趴在地上似乎起不来了。张氏抬手一按头，身边立马有丫鬟上来将她搀住。她泪眼婆娑心痛不已地柔声喊道：“宓儿，姨娘对不起你啊！”
“哼，你本来就对不起我。”张氏既然这么说，她就直接顺了“她的意”不正好？
张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不给她一点面子，面上尴尬不已。目光落在被丫鬟们扶着的早已昏厥的凤清雨身上，脑子里立即便有了主意，好不担心地道：“宓儿啊，雨儿在咱们府里弄成这个样子，你姑姑爱女心定会发怒，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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