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跪在床边,腰板挺的直直的,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恨我,不想再看见我,可是,不管你怎么怨我恨我,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家的。我问过警察,他们说肖骅不会被判死刑的,至于要判多少年得法官说了算。那么,在他出来前,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的,这是他唯一交待我的事情,也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肖妈妈,如果死可以换回肖骅的自由和无罪,我真的愿意去死。可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所以,请你保重自己,我会和你一起等他出来。”
肖母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的泪绝望而凄凉,她确实想打紫阳,骂紫阳,可她抬不起手,动不了口。她只是觉得累,那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的累,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站起来为自己的儿子四处奔走,为他求取减刑或者是轻判,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脑海里一片黑漆漆的,混沌沌的,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紫阳紧咬着下唇,就那样跪在地板上,而肖母躺在床上,始终无动于衷……
自那以后,肖母停止了卖菜,紫阳停止了学业。紫阳接过了养家糊口的重任,她每天骑着人力三轮车去菜场卖菜,短短的时间里,她掌握了每样菜的进价和卖价。她学会了在摊前吆喝,学会了骂人,学会了和邻里左右套近乎,在她出门的时候,她总要托付邻居们照看着肖母。而为此,作为回报,她会跑去帮人家洗衣服,打扫院子,帮人照顾小孩。她总是乐呵呵的跑进跑出,嫩白的双手不多时已经变得堪比树皮般粗糙,洁白的面容也晒的黑黑的,她每天不停的干活,走到路上见到别人扔掉的饮料瓶子她会跑过去把它捡起来,然后带回家里堆满废品的角落放好,等到听到收废品的吆喝声她就会把它们拿出去卖掉,每次,总能换回几块钱。用这些卖废品的钱,她买回了一瓶染发剂。
肖母的身体变得时好时坏,她经常是一言不发,任凭紫阳操持着这个家,她常常坐在肖骅的房间里发愣,手里不是拿着肖骅的满分试卷就是获奖的奖状。她的眼里常常浮着一团白雾,视线已经变得很模糊了,看东西也不清楚。但她没有对紫阳说,这几个月来,她和紫阳之间的对话几乎为零。
她的善良和慈悲心肠已经用完了,当儿子为了紫阳将刀子插进别人的后背时,她就知道自己那纯良而干净的儿子已经完了。虽然他是为了制止暴行,可他以暴制暴的行为却为他带来了终身的污点和抹不去的痕迹,也带走了她对儿子美好人生唯一的奢望。她不知道儿子出来后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怎么开始他的新生活。她半世的夙愿和心血全毁了,毁在这个莫名其妙走进她家的林紫阳,如果没有她,肖骅和自己的生活会一如往常的平淡而安宁,肖骅的未来就没有高墙铁网的禁锢,他会上大学,找好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幸福的过完一生。
她没有打骂林紫阳,她已经懒得理她了。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无言的沉默比刀子还伤紫阳的心,可她就是彻底的将自己和紫阳隔离了。她对紫阳的心犹如北极的冰山一样寒冷,一样无法融化,这一辈子就冻住了!
这天,她坐在屋檐下为肖骅缝补着衣服,紫阳没有去菜场摆摊,提着那盒染发剂就从屋里出来,准备好一切待会染发要用到的东西,然后她来到肖母面前,说:“肖妈妈,马上就到肖骅庭审的日子了,他如果看到你一头的白发,心里肯定会难过的。我给你染染头发吧!好吗?”
肖母手上的活微微的停了一下,但她没有任何反应,这几个月来,紫阳对她说的任何话她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好似没有听到,不做任何回应。
紫阳没在说话,她开始行动起来,她在肖母脖子里围了一块旧毛巾,用梳子把肖母的头发轻轻的梳顺,然后说:“肖妈妈,我先给你洗头发,你把手上的活停一下,好不好?”
肖母无言的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边的凳子上,起身来到紫阳准备好的热水盆边,自己开始洗头发,不一会,她洗好头发,紫阳用干毛巾为她擦干净,然后就开始染发。紫阳翻看着肖母的头发,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么多头发,白的彻底,一根黑丝都找不到。她明白,自己这辈子不管怎么做都换不回肖母的黑发,也换不回肖骅纯白的人生。这一黑一白的人生底色,全都因为她而颠倒过来,不见天日!她边慢慢的、仔细的分梳着头发,边说:
“肖妈妈,我知道自己没有劝你的资格,这辈子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看在肖骅的份上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紫阳在你面前,你随时伸手就可以打我,张嘴就可以骂我,求求你,不要整天不言不语,把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憋在心里,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只会越来越不好。律师已经说了,肖骅的刑期最多只有七年,说不定还会轻很多。肖骅是你儿子,你是他母亲,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能抛弃他,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得给他个机会来孝敬你,来乞求你的原谅,如果连你都不心疼他,那他以后该怎么办?你难道要让他像我一样成为孤儿?”
肖母眼里的白雾越来越浓,她那早已干枯的双眼此时又盈出泪水来,只是聚在眼眶没有掉下来。半晌,她才哀婉的说:“紫阳,等到骅子庭审结束后你离开这个家吧!去哪里都行?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和骅子面前了,好吗?”